李行雲側翻一下身,麵對李行畫,問他:“交易?”
李行畫用手指順順李行雲濃濃的長發,娓娓道來:“沒錯。父親把生意交到我手上,我便要擔得起,可水路上的事,從來遭到幾家皇商的打壓,所以我手上需要一個能說得上話的權柄。”
“可王爺什麼都不缺,他能換什麼東西?”
“王爺乃當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多年來朝廷不遺餘力派人試探,讓他回京任職,其實隻是為了時刻監管他罷了。可如他所說,自來無甚抱負,更不願卷入朝堂紛爭。”
李行雲這才明白原委,接著李行畫的話頭說:“我懂了,所以他需要一個留在榮州了理由。最好的辦法就是做商人的女婿,這樣名聲便不好聽,眾人也就不會信服於他,陛下也就可以放心他留在榮州。”
“我們霄霄的確聰明。”
“可既然是交易,為何如今又要和離?”
“水路生意自此打通,陛下也能信任他,交易達成,合作也就該結束了,和離是早早約定好的事。”
李行雲往阿姐身上湊了湊,埋下頭去,心中說不上的味道。她和行舟從小頑皮著長大,對生意上的事情一竅不通,也不感興趣,十幾年來,都隻是渾渾度日。隻有李行畫,天然懂事貼心,明白父親經營生意的苦辛,很小的時候,就從父親手上接下各大莊鋪的擔子。
李父也是極信任她的,待到她學有所成之時,賬簿擬算和采買銷貨等各大事宜都一並交由她打理,任由她放手去做,毫不乾涉。就連出嫁的時候,李家一半的底子都給她帶了過去,生怕她嫁過去受半點委屈。
隻是李行雲從不知道阿姐為了家裡的事情,居然犧牲至此,竟拿自己的婚事做籌碼。李行畫所受的苦,也從未在他們麵前提過半句,當真是許多愧疚。
“阿姐,對不起……”
李行雲莞爾一笑,逗趣她說:“這是我的選擇,與你有何關係?況且這錢也是我掙的,該稱讚我才是。”
“那王爺,同意了嗎?”
李行畫輕輕拂了拂她額邊的碎發,一時緘默,又回答她:“這些日子,雖然我們都住在一處,卻同陌生人般無二致,王爺沒有道理不同意。”
夜色深涼,夜貓咕咕地輕啼。
李行畫抱著李行雲,安慰她:“會好的。”李行雲也不再說話,在阿姐的安撫下,她終於是入夢安睡了。
夜貓的啼叫聲,同時也驚動了另外兩個人。
榮州城的另一邊,偏僻孤冷的榮城大牢裡麵,李延庚和張清雁正對坐而談。李延庚鎮定自若,神情坦然,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獄中之日。
“張大人還有何問?至於三更時分了,還專程來這牢獄中一趟?”
“我們明日便會去淩峰觀。”張清雁給李延庚帶了不少飯菜酒食,談話間給李延庚倒了滿滿一杯酒。“請用。”
李延庚雙眼盯著杯中酒緩緩滿上,爽朗地一笑,拿起酒杯一飲而儘,“我這老頭子不中用了,居然還勞煩大人親自為我斟酒。”
張清雁替他續上新酒,“員外……不,將軍,倘若大事將成,可之後呢?難道將軍就甘心落一個殺人犯的罪名?自此獄中過活,等候朝廷發落?”
李延庚拿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神情卻未有半分緊促,坦然道:“二十年前,也有人這樣問我。”
“看來,將軍早就做好了今日的準備。”
李延庚開始一個個嘗盤中的菜,不再言語。
對於張清雁來說,這份敬佩可知而不可言,他起身道:“明日這個時辰,我會帶著畫回來。”
“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
張清雁起身離開,隻留下仍在大口吃菜的李延庚在背後,但他還是沒忍住:“那霄霄呢?”
一陣沉寂。
“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
渾厚而狂放的聲音在石壁間回蕩,久久不能停息。
而石壁之外,遠山上明亮的火光正悄悄地吞噬著黑暗,倨傲的火焰正肆意的蔓延,遊走在山間。濃煙升騰隱入雲塵,滾滾的熱浪向四周席卷而去。
幾人,幾雙手,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