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一個共同的想法如箭一般穿梭過兩人的心頭:難不成山水圖上的消息是假的?難道北虞早就將真消息傳遞回了北虞?
張清雁視線離開信紙,眉頭皺起來。他閉上眼睛,在虛空裡不斷描畫著北疆的山川河流。
以湫水河為界,榮州位於西邊的上遊處,城外是秋水渡和紅山穀兩道關口,但紅山穀距離較遠,夾在榮州和胡州之間,而胡州位於東麵下遊處,城外往北三十裡便是武功嶺。三道關遙遙相望,駐守在北疆防線上。其中武功嶺守軍最少,秋水渡守軍最多。而嵐州則位於兩州之南,距離各關口都有段距離,所以並不足為慮。
可為何胡州不顧及近處的武功嶺,偏要走這遠路,往榮州的方向來呢?
刹那間,一個詭異的念頭衝進他的腦袋,通了,都通了!他猛地睜開眼,說:“山水圖和信都沒錯。一開始,朱崔兩位將軍發現了北虞有異動,所以為防敵軍突襲,打算向守衛薄弱的武功嶺增派援兵。”
他手指在茶杯中沾了水,在桌麵上畫起了路線。
他繼續說:“但如此一來,胡州城內便有了虧空,若是敵軍改攻其他關口,則定會從中穿插而過,直接奪取胡州,所以他們才向各州送出山水圖,請求支援。”
一條長長的水痕從張清雁的指腹延申出來。
李行雲奇怪道:“可為何朱家軍又朝著榮州的方向來?”
水痕的儘頭,讓張清雁打了個圓圈,緊緊地包裹住中間的水珠。
張清雁抬起眼來,接著解釋:“因為朱將軍發現湫水渡才是敵軍看上的那一道口子,隨時都會有危險。若照山水圖上的消息,湫水渡本應有守軍十三萬,防守敵軍應是綽綽有餘的。”
李行畫這時候開口了:“但朱將軍在去往武功嶺的路上,途中在積曲偶遇調往胡州的大軍並非從榮州或者嵐州去的,而是從湫水渡去的。“
李行雲張圓了口,這兩句話裡的東西太多了,她一時不知該怎麼理解。
張清雁說:“將軍們久經沙場,哪裡的兵是什麼樣子,在他們眼裡是偽裝不了的。”
李行雲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長長地哦了一聲,接著說下去:“我明白了,其實兩位將軍也早就發現各州內有北虞細作,所以武功嶺處由崔將軍一人帶兵前去,而朱家軍佯裝去武功嶺,實際上是要去補湫水渡的缺。”
可胡州怎麼辦呢?就任由細作指揮嗎?
桌麵的水痕逐漸淡去,隻剩一顆顆晶瑩的水珠。
張清雁看出了二人的不解,於是繼續解釋:“胡州處不必擔心,雖然沒了小崔將軍,但還有老崔將軍。崔道前輩是先帝賜下的活符,手上雖沒了實權,卻還有威望在,控住胡州大局不成問題。再不濟還有先帝賞賜的黃章,專啟用於危難之際。”
事態越來越清晰,在三人的討論中,北虞真正的目的越來越明顯。
張清雁用衣袖將桌麵水痕一抹而儘,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白瓷杯,穩穩地落在原處。他得出了最後的結論:“榮州和嵐州大軍未動,湫水渡和武功嶺有朱崔二位將軍駐守,胡州處有老崔將軍,以幕後之人的心思來看,他們眼中所以現在剩下的,便隻有紅山穀!”
紅山穀,一個如此陌生的名字。連故事中都極少出現的地方,如今卻是決定著兩國命運的要塞。
看來這風果真是從北來的,五月了,竟仍有半分清冷。
李行畫開口問:“那現在怎麼辦?紅山穀如今隻有七萬守軍,北虞臥薪嘗膽二十年,如今卷土重來,必定是做了十足的準備,絕不可能隻有幾萬士兵這麼簡單,城門該由誰來守?”
張清雁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能緊緊壓著雙膝,內心快速地盤索。
“不是說,細作隻劫了來榮州的消息?”李行雲試探地拋出一個問題,微微抬頭觀察兩人的表情。
“對!還有嵐州!”張清雁欣喜萬分地回應著李行雲的問題,“所以,還有一支隊伍是在路上的!”
李行雲忍不住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算算日子,嵐州軍如今已過積曲,最多七日就要入胡州城了。”
滿打滿算,隻有七日了,縱使他們此刻就派人去送信,讓嵐州軍改道紅山穀,恐怕也來不及了。若在這七日內,北虞軍突然動手,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紅山穀之後便是暢通無阻的低窪路,北虞軍一定會直通威州,就算那時東梁反應過來,壓製住了北虞的入侵,也難免無數百姓受苦,流離失所。這樣的局麵二十年前曾出現過,他們未曾見過,但也絕不想見識。
李行畫這時候默默地插話進來:“我沒記錯的話,積曲得名於積玉河曲折之處。這地方水路通暢,常有商販借河道來榮州做生意。如今既然陸路行不通,何不改走水路?等嵐州軍到榮州之後再去紅山穀,上下也不過三日而已。”
不得不說,這的確是個辦法。
但唯一的症結在於,帶領嵐州大軍的是不苟言笑的王麒將軍,怎麼可能指望他聽命於一個來自榮州的文官或者捕快呢?換做是誰,恐怕都不會輕易相信外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