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旅途,隻有張清雁和李行雲二人,甚至連秦量都沒有跟來,畢竟他也有他的任務。
二人費了一日半,才終於在荒無人煙的夾道發現一間破舊的驛站。遠遠望去,都看得出這驛站荒廢已久,牌匾和招幌都已蒙塵,完全看不出往日的光華。更不用說走近了細看,圍牆也殘破不堪,大門的門閂都死死卡在爛木之中,無法移動。
隻是幸好內裡的屋頂和門窗還算完好,雖不敢說一絲不漏,卻也勉強擋得住風雨,倒也夠他們臨時歇腳。
這荒郊野嶺的,難保不會有什麼盜匪,所以李行雲也沒敢放下劍,隻是警惕地點上蠟燭,四處查看。張清雁背著兩個人的包袱,也並不想上樓去,他看著那老舊的樓梯,生怕踩著哪一根就會摔下來。
他們將幾條長凳合並起來,置在桌旁,就打算這樣躺著休息一夜。微弱的燭光打亮他們的臉龐,烤出來一絲絲困意。
張清雁一路上精神頗為緊張,即使困意上頭,但仍然合不上眼,隻好定定地望著房梁上密密麻麻的蛛網。觀望間,他輕輕動了下胳膊,身下的長凳便吱呀地狠叫一聲。
李行雲隔著桌子,知道張清雁心中藏事,所以睡不著,便主動開口轉移他的注意:“你和王爺是怎麼認識的?”
“怎麼了?”
“就是奇怪,你們雖有一些相似之處,但又完全不是同一種人,是怎麼成朋友的?”李行雲歪過頭去,從桌子的縫隙中向張清雁的側臉看去。
淡淡的黃暈飄在他的眉間,襯得他的眼也如石上苔痕一般,明亮而寂靜。
“說起來,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的嘴角輕巧地微笑起來,向李行雲說起了他的過往。
張清雁生在威州的一個車馬閉塞的小村子裡,也是舉全村之力,他才能到威州的盈山書院讀書。也就是那時候,他和趙硯白成了一間屋舍的同窗,與他們同住的還有另一位顯貴子弟,因為他額角處有一顆紅色圓痣,所以兩人都喚他鶴童。
一開始,張清雁也沒有太放下身份之分,隻是小心翼翼地度日,畢竟他也很清楚,他們往後各自的人生軌跡也是不同的,便也沒有太往深了想,對於與趙硯白和鶴童的相處,更多的也是恭敬有禮。
直到後來某一次的遊山考學中,他被人群落在了山腳。張清雁沒有憤懣,他清楚地知道,人們並不是看不起他,更不是刻意為之,隻是沒人在意他,所以也就不會注意到有這麼一個人沒上馬車。
他隻好卷起衣裳,準備徒步跨山回書院,對他一個來自山村的孩子,這並不難。但沒想到是,他居然在半路上遇到了也在趕路的趙硯白和鶴童,他們說隻是下車方便而已,結果就被車夫遺忘了。
張清雁後來才想明白,哪有什麼被遺忘之類的事,他們說這些隻是為了安他些許自卑的心罷了,專程下車等待自己才是二人的真心。他不得不承認,那時候微末如芥草的自己,頭一次感到了真正的重視。他很感動,這不是來自貴子們的自上而下的俯視,而是來自兩個同窗的尊重。
“那後來呢?王爺的所在我知道,那位叫鶴童的學子怎麼從未聽你們提及過?”
“後來我們成了真正的朋友,隻是如我所說,各自有各自的人生軌跡……大抵上,我們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自那以後,三人便敞開心扉,日日一同溫書,一同吃,一同住,連上街采買都提前約好日子。他們滿腹壯誌,常常有感而發,對某一政見爭得麵紅耳赤,卻從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但寒窗十年,終有儘時,科考的日子總是要來的。
張清雁與鶴童學業有成,詩書六藝的成績在書院內都算得上上乘,而趙硯白卻學業不佳,即使他常常讀書至深夜,可一到先生出題之日,卻總是難得佳作,所以那時,趙硯白幾乎生出了棄考的心思,反正最壞的結果就是回家承襲王爺之位。
張清雁理解他,但讓他不能理解的事是後來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