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秋風夾雜著些許的涼意,金黃的落葉鋪滿了大地,溫熱的陽光照的人懶洋洋的。
張澤禹和陳天潤坐在花園的小亭子裡品茶,周圍應季的花兒們爭奇鬥豔,美不勝收。
花園的空地上張極和穆祉丞正陪著張極的小侄子玩耍,三歲多的楚也精力旺盛,一會亂跑,一會爬高,好似不知累一樣。
“瞧瞧他倆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小朋友。”張澤禹看著玩的不亦樂乎的兩個大朋友說道。
“八哥就知道欺負小孩。”陳天潤眼看著張極把玩具舉過頭頂,楚也扒著他的腿,怎麼都夠不著。
這是四人來到江洲的第三個月,他們遵照了朱誌鑫信中所寫,在朱誌鑫頭七後,離開了那座充滿回憶的城。
張老太爺早就準備好迎接孩子們,可沒想到隻等來了四個人,張老太爺紅著眼眶將四人迎進門。
張極尋了個房間,將從峰城帶來的八個牌位整齊擺放,沈瘋子的在最前麵,後麵依次是趙冠羽他們。
張老太爺想知道這兩年十八巷究竟經曆了什麼,張極深知瞞不住爺爺,便悉數告知。陳天潤就捏著銀針在一旁守著,生怕張老太爺情緒變化太大。
聽完張極所說,張老太爺搖了搖頭,嘴裡念叨著“苦啊,你們太苦了......”
四人在張家住下,張老太爺將他們當成自家孩子一般。不止是他,家裡的長輩都聽說了十八巷的故事,十分心疼這幾個孩子。
起初三人還有些不自在,想著要去外麵租個宅子住。張極勸他們放寬心,讓他們放心住,家裡人都很喜歡他們的。
原本四人已經做好了在張家過年的準備,但嘉陵線突然傳來戰報,華國的隊伍開始對嘉陵線發起進攻,為收複四城做準備。
四人商量了一番,決定返回峰城。
其實他們大可以等到峰城被成功收複再回去,但他們不甘心,他們不願這麼輕易的放過池本杏子和渡邊誠。
離開峰城前四人想過,等在江洲沉寂一段時間再回去報仇,可如今他們等不了。
一但峰城被收複,這二人的下場不是死於他人之手,就是成功潛逃,十八巷怎會放過害他們家破人亡的主謀?
由張極帶頭,四人去與張老太爺談了許久,張老太爺是不願他們再涉險的,可他知道若是不讓他們去,他們也是會偷跑的。
他的孫子他了解,對於逃跑,張極有經驗。
張老太爺最終還是妥協。
已是臘月,氣溫驟降,偶爾還會飄些雪花。
張老太爺給四人收拾了不少行李讓他們帶著,臨走前他不舍的囑咐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彆和他們硬碰硬,早去早回,實在不行就回來,這永遠是你們的家。”
四人連連點頭,張極看著爺爺已經花白的頭發,恨自己不懂事,總是讓爺爺替他操心。
可他沒辦法,家裡還有父親二伯和哥哥姐姐能陪著爺爺,可小九小十恩恩幺兒隻有他這一個哥哥了,他怎能拋下他們不顧。
下雪了,潔白的雪花落在了發頂。他們告彆了張家一眾人,拎著滿含愛意的行李,踏上了漫漫回家路。
十八巷的舊址依舊有人日夜看守,他們無法進去,隻好又回到了那處臨時住所。
幾月未歸,裡裡外外都積了一層灰,四人打掃了許久,才勉強恢複原樣。
趁著還沒到晚飯的時間,張澤禹將陳天潤和穆祉丞打發出去買菜,等弟弟離開後,張極便尋了過來。
“想說什麼?”張極看著張澤禹在正廳悠哉的喝茶,似乎就是在等他來。
“關於池本杏子和渡邊誠,你怎麼想的?”張澤禹問道。
“自然是要除,定不能放過他們。”張極眼睛裡滿是恨意。
“誰來除?如何除?”
張澤禹的問題一時讓張極語塞,他還沒開始考慮這一點。
沒等張極說話,張澤禹就接著說“我不打算讓阿潤和恩恩插手。”
張澤禹抿了一口手邊的茶“其實我之前也不懂,為何四哥六哥不與我們商量便孤身去闖虎穴,也不明白二哥為何要擅作主張去與池本弘山決鬥。不過現在,當我站在他們的位置上後,我一下就明白了。”
張極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明白張澤禹的意思。
原先他們是弟弟,是被保護的一方,可如今他們是哥哥了。
“我知道,四個人行動的勝率會高一些,可我還是不敢冒險。說難聽點,萬一出了意外,我們四人皆喪命,那七哥誰去找,幺兒怎麼辦,總不能讓他再一次成孤兒吧。”張澤禹認真的想過,十八巷如今能多留下一個是一個。
張極沉默不語,腦海中卻在權衡張澤禹方才的話。張澤禹說的不錯,自從挑起哥哥的擔子後,總是下意識想要去保護弟弟,哪怕他們已經長大了。
如今不讓他們涉險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其實若不是張澤禹已經知曉,張極甚至會想把他一起留下。
“那就瞞下他們,若是他們問起就說時機不合適,具體的行動計劃我們私下再議。”張極同意了張澤禹的提議。
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笑,既然已經決定好,那接下來就看他們的演技了。
晚飯後,穆祉丞果不其然的詢問了哥哥們接下來的計劃,張極和張澤禹打著配合將穆祉丞安撫住。
陳天潤倒是沒多懷疑什麼,畢竟他們才剛到峰城,華國的軍隊短時間內收複不了嘉陵線,他們還有時間。
年關將至,雖然家裡人少,但十八巷還是張羅了一些窗花紅燈籠,圖個吉利。
姚昱辰沒機會回來,隻能和戰友們在學校過年,哥哥們給他寄了些吃的和銀錢,讓他彆委屈了自己。
今年的除夕夜顯得格外冷清,家裡沒有往年那般吵鬨,桌上的年夜飯也缺了些花樣。
餃子是必不可少的,但數量不多,餡裡也沒有紅辣椒,今年沒人會和他們搶餃子吃了。
四人端著酒杯並排坐在門檻上,他們抬頭望著遙不可及的星空,不知這滿天繁星裡有沒有他們思念的人。
“你們說他們在天上能吃到餃子嗎?”穆祉丞小口的喝著杯子裡的酒。
“一定能。”張澤禹揉了揉穆祉丞的發頂“我猜還是三哥和六哥吃的最多。”
“我有點想他們了,還有幺兒,還有七哥......”陳天潤今晚喝的有些多了,此時正雙手捧著紅紅的臉乖巧的望著天。
“我也想......”張極將杯中酒一飲而儘“他們真狠心,竟是一次都沒來過我的夢裡,他們就不想我嗎?”張極癟著嘴說。
“就是啊,我不怕的,他們倒是來看看我啊,哪怕隻有一次都好......”穆祉丞才不怕什麼神鬼傳說,那是他哥哥,是最愛他的人。
思念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四人默契的望著遠方久久無言。
砰!
煙花在空中綻開,他們卻沒什麼觀賞的興致。
再好看又如何,與兩年前的那個相比,總是不同的。
隨意看了幾眼,四個人便起身回屋。他們本就是不會守歲之人,往年守歲最先敗下陣來的便是他們,那時候還會有哥哥將他們依次抱回屋,如今卻是沒有了。
他們互道了新年快樂,便各自回了屋。
張極和陳天潤喝的有些多了,一進屋便倒頭就睡。張澤禹倒是還清醒著,他憶起了兩年前的那個除夕夜,總覺得好似就在昨天。穆祉丞則抱著全家福喃喃自語了好一陣,最後沒抵擋住困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大家依然按部就班的生活,除了一大早收到了張極準備的紅包,其他的與平常無異,絲毫沒有過年的氣氛。
街上的鋪子大多關了門,張極帶著穆祉丞晃悠去了阿池的鋪子,給他們送了個大紅包。
阿池和小五子笑著同二人道新年好,張極借機問了問阿池往後有什麼打算。
阿池似是早就做好了決定,他憨笑著說“我的命是東家救下來的,我早就打算一輩子跟在東家身邊,可如今......”
“東家不在了,但你們還在,你們是東家的弟弟,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想就留在峰城,替他多幫幫你們。還有鈴兒小姐,東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了,我阿池雖沒什麼大本事,但也能給你們跑個腿,做個衣裳什麼的,就算是報答東家的恩情吧。”
這是張極沒料到的,阿池對童禹坤可謂是付出真心了,愛屋及烏,自童禹坤走後,阿池便將這份情誼轉移到了十八巷與沈鈴兒的身上。
張極和穆祉丞向阿池道了謝,阿池將五套新衣服交給了他們,這是他和小五子親手做的,算是十八巷的新年禮,衣服的內側照舊繡上了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
嘉陵線的戰火越來越激烈,聽說華國的軍隊已經將苯國兵逼退了數十裡,眼看不久就要開始攻城。
張極和張澤禹等不得了,他們將行動時間定在了大年初六。
午飯過後二人就借口出了門,不知是不是對哥哥們太過信任,陳天潤和穆祉丞竟也沒多疑。
走到街口二人便朝著不同的方向離開,他們決定分頭行動,由張極去解決池本杏子,渡邊誠則是交給了張澤禹。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等你的好消息。”張極站在街口朝張澤禹挑眉。
“你也是。”張澤禹伸手與張極擊掌。
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張極早已摸索出了池本杏子的外出習慣。每隔七日她就會乘車前往商會,與富商名流議事,今日也不例外。
池本杏子會在申時準時出司令部的大門,接她的車輛是商會安排的,平常會停在街口的拐彎處。
張極潛伏在車輛周圍伺機而動,街上來往的行人少了許多,張極快步上前挾持了無所事事的司機。
“好漢饒命!”司機被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嚇到。
“下車!”張極沉著聲音說。
司機連滾帶爬的下了車,剛落地就跪在了張極麵前“好漢饒命,我就是一個司機,沒錢。”
“誰要你錢了?站起來!”
司機顫顫巍巍的起身,張極上下打量了一下麵前這人,比他矮了一個頭。
“你,把衣服脫了!”張極用刀尖指著司機身上的製服。
司機哪敢問為什麼,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脫的隻剩裡衣。
“好了,停!”張極及時叫停,再脫下去就耍流氓了。
“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想活想活,好漢高抬貴手。”
“想活,那就要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張極用匕首一下一下的拍著司機的臉。
“知道,知道。”司機連連點頭。
沒等他接著說,張極便一掌將他劈暈。
昏迷的司機一時半會醒不來,張極將他拖到一間廢棄的宅子裡,自己則換上了地上的製服。
池本杏子帶著一名警衛兵準時出現在了司令部門口,他們徑直上了車沒發現什麼異常。
駕駛室的張極壓低了帽子,將臉埋在陰影裡,往下拽了拽短一截的袖口,一腳油門駛離了重兵把守的司令部。
與張極分開後,張澤禹便來了梨園,今日渡邊誠會來聽戲,這是他的習慣。
“小禹來了,快坐。”班主招呼張澤禹坐下。
張澤禹坐在班主旁邊,問他是否準備好了所需的東西。事實上張澤禹昨日就來過一趟,將自己的計劃告知了班主,班主二話沒說的就答應了。
張澤禹的計劃很簡單,渡邊誠看戲時習慣先喝半壺酒,再喝花茶。
他從陳天潤的百寶箱裡翻出了一種毒藥,無味的白色粉末,可溶於水,喝下後一個時辰便會身亡。但若是飲酒,會將毒發時間提前至一刻鐘。
班主將準備好的半壺酒和一壺花茶推到了張澤禹麵前,張澤禹想了想,將毒藥全數倒入了花茶中。
現在萬事俱備,隻等渡邊誠的到來。
沒等多久渡邊誠便帶著一眾手下來到了梨園,班主引他們去了二樓隔間。
鑼鼓聲響,台上好戲開場,畫著濃妝的花旦緩緩上台,咿咿呀呀的唱著張澤禹早就倒背如流的唱段。
渡邊誠端著酒杯饒有興致的欣賞台上的表演,張澤禹換上了跑堂夥計的衣服,等待著親手給渡邊誠送上毒藥。
台上的進度過了大半,渡邊誠的酒壺也空了,他招手示意夥計上茶。
張澤禹端著托盤畢恭畢敬的上了二樓,算上渡邊誠,他們一共來了七個人,占了三張桌子,張澤禹將混有毒藥的三壺花茶分彆放在了桌子上。
或許是張澤禹平常保養的好,渡邊誠注意到了他細嫩的手。就在張澤禹準備離開時,渡邊誠一把抓住了張澤禹的手腕。
旁人不知道的是,渡邊誠好男風,就喜歡一些長相清秀的男兒郎,張澤禹下意識的回眸直直的撞在了渡邊誠的喜好上。
渡邊誠不自覺的勾起嘴角,用手指輕輕挑起張澤禹的下巴。
此時的張澤禹是簡單易了容的,防止他們認出他是十八巷,可沒想到會被渡邊誠看上。
渡邊誠用他蹩腳的華國話調戲著張澤禹“哪裡來的小美人,不如留下陪爺喝茶看戲。”
張澤禹眼睛一眯,伺機準備掏出腰間的軟劍,將這隻惡心的手剁下來。
班主匆忙從樓下趕來,壯著膽子擠到了張澤禹和渡邊誠中間,將兩人分開。
“渡邊先生,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多有冒犯,回頭我就罰他。”班主將張澤禹擋在身後。
渡邊誠推開班主,眼睛不停的打量著張澤禹,看得張澤禹直犯惡心。
班主沒辦法,隻能動手打張澤禹,邊打嘴裡還罵著“你個不爭氣的,淨給我惹事,打擾了貴人,還不趕緊滾下去,在這丟人現眼。”
張澤禹知道班主在幫他,落在身上的巴掌並不疼,張澤禹裝作驚慌的樣子準備跑。
“慢!”渡邊誠開口了,他斟了兩杯花茶“不知美人可否願意陪我喝杯茶。”
張澤禹和班主心裡都咯噔一下,這茶裡可有毒藥。
班主連忙賠笑道“哎呦渡邊先生,這小子哪配和您一起喝茶啊,您慢用,我先帶他下去了,今日所有費用算我的。”
“我在和美人說話,你不要插嘴!”渡邊誠怒斥班主,然後立馬換上了笑臉對張澤禹說“美人若是不肯賞臉,我會心痛的,這戲也沒有心情看下去了。”
班主拽了拽張澤禹的袖子,讓他快走,張澤禹則抿著唇看著渡邊誠手中的酒杯。
許久,張澤禹在眾人的注視下,接過了這杯催命茶。
“這是哪兒?停車!”後座的池本杏子終於發現了不對,這不是去商會的路。
張極並沒有理會池本杏子的話,依舊往前開,這裡偏僻的很,沒人會聽見池本杏子的喊聲。
池本杏子掏出腰間的手槍準備上膛,張極聽見聲音立刻猛打方向盤甩尾,池本杏子和警衛兵反應不及,下意識的扶緊車門。
漂移過後張極一個急刹,將車穩穩的停在空地,趁著二人還沒反應過來,立刻打開車門跳車。
落地後張極將飛鏢透過未關的車窗扔向了副駕駛的警衛兵,飛鏢正中眉心,警衛兵當場斃命。
池本杏子聰明的沒有選擇下車,而是伏低身子躲在車裡,想著該如何脫險。
張極見她不出來也不著急,不慌不忙的掏出麵具戴在臉上,這殺人不戴麵具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彆躲著了,我知道你聽得懂,反正都是死,不如早點死,我還能早些回家。”張極漫不經心的敲了敲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