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韓江之謎
隨著尋找四葉草的時間的流逝,我晃著蕩著回到了樓下,這次又是一無所獲。
不用說,進入門廳大堂自然空無一人,電梯同樣死寂而漫長。我不知道我被吭哧吭哧載了多久,那想必真是很久,因為我在一個二十六層樓的攀升距離中,我想起了韓江,甚至還想起了一段他的往事來。
我提著環保袋摁了電梯按鈕,便開始翻找房門的鑰匙,手在裡麵探索了好一會兒,才在西紅柿的旁邊將它捉出。西紅柿……西紅柿炒蛋是最簡單的了……自然不行……太過簡單,這太對不起我周末的時光。不過說起西紅柿炒雞蛋的另一個多不為人所知的做法,我倒是一直喜歡。
家裡正好還有兩個已經稍微發乾的饅頭,隻需將饅頭切成指甲蓋的大小盛入碗中,打上兩個雞蛋攪拌均勻,加上自己喜歡的五香粉和鹽巴……五香粉當然也可不放,待油加熱便煎炒到金黃即可。再來重新加入隻需稍稍一丁點油,然後加鹽炒好一個西紅柿就好,不過最好把西紅柿一直炒的出水化湯,之後倒入雞蛋裹著饅頭的丁……這樣吃起來,非但可以作為一頓主食,而且的確是簡便而美味的一餐。
這個吃法,在我高中二年級的時候,師承韓江。
韓江皮膚很黑,發型經年不變,他的頭發過於濃稠和生硬,又不擅打理,足有食指那麼長的豎在頭頂。他看起來黑的似乎都有些臟,臉上架著一個黑色邊框的近視眼鏡,因為鼻炎,說幾句話就吸溜一下鼻子,或可說是連嘴帶鼻的抽動一下。
因為鼻炎,他的課桌裡麵堆滿了擦擤過的粗糙的衛生紙。
韓江穿著袖子永遠包得住手的衣服,也許衣服袖子被他硬是拽到了手掌之中,他一個腳略有些內八字的踢著另外一個褲管……在我的視線裡,他始終如此登場。
我已經記不清楚我和這樣一個外型邋遢,如今對我而言很難入眼的人,當初是怎樣混到一起的。他露著一口大白牙很不顧形象地對我笑著:“你幫我看看吧,哎呀看看吧……”死乞白賴地糾纏,旁若無人。
“太多了,我這會兒根本看不完呀。”我說著卻並不忍就此拒絕,還是拿過來翻看起來。
他那時候迷上了寫詩,算得上醜的字跡歪歪扭扭爬了十幾張紙。
具體內容已經離我太遠,估計在我爸媽家裡的箱子裡還有些留存,可是畢竟已經太久了,怎麼也有二十年了。我最後一次翻看,怕也有十年之久,現在,我已完全記不清楚內容了……
我猜他什麼都寫,寫黑色的大鳥,寫路邊攤的熱騰騰的霧氣,寫操場的薔薇,寫一個無人拾撿的足球……當然,他還寫了青子,寫了我。
我記得我第一個筆名‘煢煢’便是和他一同確認的。
韓江抱著一本厚大的新華字典,眼睛接近貼在上麵幫我翻找,一邊翻著,嘴裡一邊跟我探討著,又似自言自語般:“你喜歡紫色,紫什麼吧……紫羅蘭,嗯,不好,不行……喂!”他抬起頭喊我“你先確定一下你要不要紫字兒,啊?”
“紫?”我想了一下道:“不好吧,我想要一個憂鬱一點兒的。”
“紫色本來就代表憂鬱啊。”
“但是我又不想讓人一下就看得明白。”我也抱著一本字典低頭亂翻著。
“那,還真難到我了,不想被看不出啊。”他抓了抓頭發,又翻找起來。
按說煢煢這個詞,並不是一個常人都很熟悉的詞,我其實很難想起究竟是我翻找出來的,還是韓江。可是我總感覺是他找出來的,我可以想象得到他回到家中也一頁頁幫我翻找的模樣,我也記得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麻煩的表情。
後來自從我真正用起了煢煢這個名字,他甚至不怎麼叫我的名字了,要麼是我的兩個外號,要麼就是這個在我聽來還算比較獨特雅致的名字。他那時候恐怕內心是太孤單了,無人寄托一般,我記得很多他的詩章的抬頭都是如此——寫給煢煢。
而其實內容上麵卻又全然無關。不過我忘記我是否問起過,如今猜想,也算和我有關,他無人可訴,那麼,唯有我看也便可算作寫給煢煢。
我那時候還算認真,我把但凡我讀過的,一一為他留言做注,好在哪裡,差在哪裡,偶爾我還會寫出一句,也或許兩句,供他試做比較。我們就在那樣日複一日的寫詩的日子,熟悉並且靠近。
韓江慢慢講出他的理想,他的無奈。他那時已經完全厭倦了枯燥的讀書,可是事實上他讀書讀的還相當不錯。他的父母似乎有一些不好說出的矛盾,所以他因此更是決心出走,可是很難,他到底並不敢走。
為此他寫了整整七八頁為什麼,還非得給我一張張地看過。
“你瘋了吧?”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他心裡那般痛苦。
“我沒瘋。”
“那你神經了吧?”
“沒神經。”
“這還不神經啊,你寫這麼多為什麼手累不累,我看著都累,”我邊說著很煩躁地打眼看了他一下,他麵如死灰,仿佛他很快就要倒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