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了?”我有些緊張起來。
“我沒病。”他發愣地盯著他自己寫下的一堆為什麼,木訥地回答。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雖然不大高興他這麼對我,還是有些關心他:“你到底怎麼了?嗯?”
他瞬間變得不再那麼自以為是的冰冷,取下眼鏡,忽然就流下眼淚……他用那個已經被鼻涕抹的發亮的袖口,噌噌地來回擦了兩下,有些笨拙地又戴回眼鏡。吸溜了兩下鼻子悶悶說道:“我想死,我不想活了……”
……
我回到了家,此刻,我提不起做飯的精神來,神傷一般惆悵……韓江已經整整十五年之久消失了,而且和我認識的任何一個同學都毫無往來,他到底去了哪裡,身在何處,在乾什麼,結婚了沒有,好,還是不好?
現在看來,也許韓江當初跟我說他想死,不過是一種力求關心和安慰的說詞,但是當年我不這麼看,我一時間嚇壞了:
“你出來,你跟我出來說。”我扯著他離開了教室。
我想當年應該是一節自習課,我和韓江應該就坐在教室最後挨著牆角的那前後兩張桌子,大約我是最後一排,他在倒數第二排。那時侯的教室好像很空曠,他常常喜歡倒著坐過來爬在我的桌邊寫作業。
究竟是哪個季節呢,是春天還是秋天,我實在已經說不準了,我也忘記了彆人當時都在做什麼,可是我記得很清楚,他的表情,他的眼淚,他的那件黑灰色的卡其夾克。
我和他站在樓道一頭的欄杆邊,我放大了聲音:“你死什麼呀,你乾嘛要死?嗯?”我非但沒有同情的意思,全然都是質問。
“反正就是這樣。”
“就是怎樣?”
“就是想死。”他始終語調平平而低沉。
“死?死了能乾嘛?”
“死了輕鬆。”
“輕鬆?”
“嗯,就沒有煩惱了。”
“你煩惱?你煩惱什麼啊你?”
“什麼都煩惱。”
“你能不能說個明白,你都讓我著急了你知道不知道?”我說著跺了一下腳。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重重點了幾下頭。
“你知道?知道我著急?”
他又點了幾下,更加用力。
“知道還不說,不說你就彆說,想說了就再找我說。”我說完回教室去了。是的,我幾乎是毫不費力就可以歸位我們當初的這些細節,畢竟那個時候正是多愁善感的年齡,而如此令人傷感的事情,自是記得清楚之極。
……
但是說到底,真是不想提起這個回憶,放到現在來看怎麼都是所謂略帶文藝青年的、刻意的憂愁和無病呻吟……真是找罵的衰樣。他後來又狼來了很多回,我再之後也就不當那麼回事了。他再跟我說起死的想法,我就兩個字:‘去死’;要麼是:‘死去。’
也有三個字的時候,那便是:‘還沒死’?或者:‘趕緊的’。
我和韓江,簡直是走在一起令人無法確定的、但於我而言可以肯定的,地道的哥們兒。他始終沒有死去,在我和他直到一起中學畢業之時沒有,在我結婚之後兩年的期間裡,我也知道,他還活著。
可是他確實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消失了,連同他的家人一起消失於從前的地方。記得同學群剛成立不久的時候,有人還在群裡麵追問他的下落,三三兩兩的人猜測著,疑惑著,終無一人明確他和他的家人去了哪裡。而且似乎他再也沒有找過任何人,這自然也包括我。
雞蛋西紅柿炒饃?這名字似乎太過冗長……當年它是否有名字,怎麼說也該是有的吧,我反複組合,終不能確定它所也許曾經有過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