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再追攆滾遠了的石子，停下來聽她說。

“到底是幾點？”

“什麼幾點？”

“王子出來的時間……”她的小臉忽地就通紅了。

我還是很鎮定：“八點多，快九點。”

“可是，我好幾天都出來等，都等不到。”她看起來非常委屈。

我依然冷靜作答：“那大概王子不想下來了吧，也或者他每年隻下來一次。”

……

現在回想，惠麗當時肯定是失望極了。時至今日獨自回想的時候，我完全無法笑話她，我實在想起了就覺得不安，甚至非常珍惜這個記憶——因為她是真的全然相信我了。

那時候惠麗還在寫著，寫著寫著停下來說：“我那時候是不是真的很笨？”

我嗬嗬地笑起來。

“你說這麼幼稚的事情，我當時怎麼就能相信？”

“說明你單純可愛！”

“不是，就是笨。”她說完繼續埋頭苦寫了。

我那晚的文集寫了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們自顧自地寫著，偶爾聊那麼一半句，終於都差不多完成的時候，怎麼也過了十一點了。洗漱完畢，我們鑽進一個被窩，惠麗小聲說道：“你老是愛騙我，什麼王子，什麼蛇，什麼小人國……”

“我和你說著玩，你怎麼老是信？”我也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你太辜負我對你的信任了。”

“不對，是我太高估你的智商了。”

“狡辯！”

“才不是狡辯。”我偷偷笑起來。

“你還笑。”

“我又沒笑你。”

“你就是笑話我，哼！”

……

那個時候當然是沒有現在這些媒介的，再單純的惠麗，已經六歲的惠麗，那個學習成績一直到高三畢業都前三名的惠麗，假如放到今天，勢必是死也不會相信我曾說過的那些個謊言的。可是當時已經太早，太遠，遠到黑白電視都會跑到人家家去看的當年……

我沒有睡著，我又輕聲問道：“你寫我騙你，怎麼寫的啊？”

“等羅老師評語了以後再給你看，哼。”她假裝有些生氣地對我說道。

“又哼，不看啦，我不看啦，壞的我統統不看……”我幾乎用氣聲和她說話，我們聲音都很低，怕被爸媽訓斥。

“還不是寫我怎麼那麼笨，其實我主要寫的就不是你騙我，你不過是當了個例子。”

“哦，那我就放心啦。睡覺啦。”因為是氣聲，每個字的尾音都又長又輕。

她也一樣：“快睡吧，明天一早我還要回家整書包呢，我睡啦，晚安晚安。”

“晚安啦！”

窗外的雨下得不大，淅淅瀝瀝的，有雨的夜晚雖然常常很傷感，但是那晚我們都困了，直到睡到被窩才又聽到雨聲，有雨的晚上睡覺總是無比香甜。

我餓了。我歪在沙發裡看著西紅柿，看著我的那些菜。

我今天到底做些什麼吃？周末再怎麼說也得做上兩三個菜吧？我在心裡搭配了一下菜譜，我要燒個紅燒豆腐，多放點兒蔥花，多放點花椒粉……洋蔥炒蛋？可以，簡單。還得要個綠葉蔬菜，青菜，蒜蓉青菜，加點乾辣椒……

想完之後立馬麻利下了地，係上圍裙洗洗弄弄一番，一邊流汗一邊翻炒，大約三點不到，吃飽喝足。

這鬼W城熱得實在不像話，簡直是以把人熱死為目的的熱。我歇息片刻，去洗手間衝了個澡，這麼熱的天，一天衝三次也是常有的事兒。我又回到沙發裡，電視吱哇亂叫……桌上還留著沒有吃完的飯菜……我有些納悶地想，我怎麼夏天飯量這麼大，彆人都說夏天熱的吃不下去，我卻如此能吃，絕對比冬天胃口要好許多。今天估計實在是吃的有些太多了，感覺胃都撐的發脹，恨不能吐出一半來。

我躺下來閉上眼睛，電視裡麵是一部古裝劇的聲音：‘皇上，您萬萬不可啊！’

‘退下，朕，決意已定，爾等休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