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這一次似乎不同往常,想來也許是白天並不適合傷感,我便由著時間淡化了自己本會就此發散的煩惱。轉而想到周六的時候要去出差,想起這個,又莫名地睜開眼睛呆了一會兒,其實我不喜歡一個人出差,雖然很多時候我難免獨自出差。不過就此我也沒有繼續深想,我望著天花板隻怔了那麼一會兒,又閉上了眼睛。
腦袋空白,我經常希望自己能夠做到讓腦袋空白。記得有一次讀一個人物訪談,那個人物說他總是會找時間放空自己,他很形象地講述了自己放空的狀態:‘放空之後,那就什麼都不存在了,我常常就是在飛機上也抓緊時間放空自己,常常會嚇到空姐,因為我明明睜著眼睛,卻定定地望著一處,她的確是喊了我,問‘先生,請問您要喝什麼,’可是那個時候我確實已經聽不到了,我已經去了另外的地方……’
似乎聽起來略微有些詭異,總之那種超脫的能耐我估計自己永遠也無法擁有,與之相比,我可以說是一個完全無法放空自己的人。不要說放空自己,我假如能一時不讓自己腦袋停止轉動怕也是難的,要說真有一個放空自己的時候,大概隻有睡著的時候還有些可能。
所以說,我這個時候不想肖蓉,也不想上班,我卻想起了老鐵和四毛那晚說的一些話來。
長久以來,我經常因為想到桃子青子還有惠麗,而深深感到一種難以言述的傷悲。我常常非常希望一種近乎完美的存在方式,彼此之間永遠似乎都須得熱情、理解,以及表達。而事實並非如此,我一日日越來越覺得我們似乎背對著背走向各自未知的遠方。
雖然我和她們也並非沒有快樂的時光,但是縱然常常也可以感到快樂,但是快樂卻非常短暫,一但一場對話結束,或者一次相見道彆,之後我最容易感覺到的還是那種滋味:我覺得一切確實已經不再當年。我們已經不再是對方於家庭之外的重心,我們甚至連偶爾的重心也已偏離。
此刻,我閉著眼睛,我感覺眼珠似乎在悄然滾動,我試著把眉頭鬆開一些,試圖好好想一下老鐵和四毛說過的話。對的,那晚老鐵和四毛跟我說起了所謂發小的感情,在此之前,我感覺在我的字典裡似乎還從未有過這種定義,但是現在我卻已經接受了這個概念。對我來說,這個概念在那晚所延伸的對話,使得我有了一種較之以前豁達的感覺,想到這裡,我還不禁微微笑了一下。
也許沒錯,我們必須走入我們新的生活,而且我們也必須改變我們對彼此的期待。我為什麼長期以來總是期望我們一如既往,而我為什麼從不曾仔細想想,如今這樣又有什麼不好?至於我們為什麼都不再是從前,這似乎更該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問題,但是問題是,現在這樣又有什麼不好?現在,我們基本了解彼此的狀況,在做什麼,過得怎樣,住在哪裡,孩子多大……我們也偶爾往來,再說說近況,再幾句問候,我們是已不再像當年那樣知曉對方所有的一切,可是就是這樣,又有什麼不好?也或者,現在的我們唯一所需要的就是對方所表達的一種記得,而我們能給予對方的,也唯有記得。
我想起了教室,這使我對自己的想法越加清楚起來。好像在我們當年,教室就是我們共同的天地,我們所有的喜怒哀樂完全要在那裡上演一般。所以我們需要對方,我們需要了解和理解,我們還需要安慰和支持。後來教室沒有了,我們出來了,我們的家從此就四散在教室的周圍,而且各自獨立,於是我們的天地變了。雖然每一個個體的天地並不大,但是於一方天地所需要的所有,已經不再是彼此所能給予的了,我們好像一個氣泡分裂出來的無數氣泡,雖然我們來自一處,然而我們卻又從此獨立。也許沒錯,也許我們這各自的天地之間的互通就是相互的關注,那便已經是最好不過,因為實在無法想象,怎麼能把我們這所有的天地再回歸到同一個地方,比如,教室。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也是毫無意義,毫無必要。
我仍然閉著眼睛亂想著。
這樣的確已經是最好的了。我能和我所在意的人還都彼此聯係,而且還都彼此牽掛,我從內心感覺到這已經極為不易。假如已經消失的,比如韓江,那難道不是更令人無奈和寒心的嗎?而且假如一切都可以深化,假如非不滿足,那麼,即使假如對方也願意告知你她所有的現在,你又能怎樣呢?對嗎,難道不是?現在已經變了環境,已經是不同的天地了,已經不再是教室了。
當我正一個人把自己徜徉在陽光下思想的海洋,電話再次震動起來,我摸了過來一看,居然是老鐵,有些邪氣一樣,剛想到這個人說的一些話就來了電話……我剛一接通他便問道:“喂,你乾什麼呢?”語氣非常生硬。
“真巧,剛才還想到你來著。”我打笑道。
“好好說,在乾嘛呢,忙不?”老鐵聽起來非常嚴肅。
我皺了皺眉頭又閉起眼睛說道:“你管得著我乾嘛嗎,我煩著呢。”
“我再問一遍,你現在說話到底方便不方便?”老鐵依然口氣嚴肅。
“不方便還跟你說半天,真是。”我嘀咕道。
“小樂走了。”老鐵冷冷地說。
“走了?去哪兒了?”我問。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