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死到臨頭,吳執突然有點想笑,傾儘全族之力培養出的所謂百年難遇的天才,卻因為和瘋子打架,死在了下山後第一件驅鬼的委托中,實在有些黑色幽默。
吳執挪移著僅剩的一隻手,努力夠到沈癡的脖頸,掐住了他的脖子。
被惡鬼所殺,其折磨痛苦不堪言說。此人雖瘋癲,德行禮義均是下下等,但他才十九歲,尚未犯下什麼不可挽回的大錯,若讓他死於惡鬼之手,飽受痛楚,吳執實在心下難安。
吳執的手漸漸收緊。
何況此人天生惡童,若因此化作厲鬼,搞不好還會遺禍世間。
沈癡瞪大雙眼,徒勞無力地蹬著腿,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句:
“張、奶、奶,救——命啊。”
那雙腐爛的雙腿在兩人頭頂停下,一陣惡臭撲麵而來,吳執的腦後感覺到了一陣冷意,早已死去的人的視線逡巡在他的後背,恐懼因不可見而倍增。
他掐住沈癡的手停住了。
“是小沈癡啊,”那個聲音怪異且嘶啞,“你今天怎麼沒有去上學?”
“我們放學了,放得早。”夾雜著幾聲咳嗽,沈癡回答的十分自然。
“這是誰?”吳執感覺那涼意逼近,像一條冰冷的舌頭,舔舐過他的後背,“好像沒有見過,是生人呢。”
“是我同學,我們倆正學摔跤呢,體育課要考的。”
吳執死死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那雙腐爛的腿,那腿一動不動,卻在突然之間,一張爛了大半的臉掉落下來,墜在腳邊,自鼻子一下全部裂開,如同一張詭異扭曲的笑臉,和吳執臉對臉緊貼著,用那雙了無生機的眼睛打量著他。
“哦,挺秀氣的,要好好學習啊。”
沈癡踢了他一腳,催促道:“張奶奶跟你說話呢。”
吳執死死地盯著它,說:“好。”
那張臉滿意地縮了回去:“奶奶得去買菜了,你們好好學吧。對了,不要老是練體育,要學語文數學,這才是正經課。”
那雙腿拖著她走遠了,腥臭的冷氣漸漸消失,走廊又重歸平靜。
危機解除,沈癡喚了吳執幾聲,他卻趴在沈癡的頸窩一聲不吭,這麼一個大活人壓著他,讓他喘氣都覺得艱難,隻好使勁用頭把吳執頂起來,讓他靠在牆上,然後蹭到另一邊,和他對坐在玄關。
“你剛剛想掐死我。”沈癡控訴。
吳執閉上眼。
無人搭話,沈癡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算了,不跟你計較,有些人撞一次鬼都要嚇破膽了,你沒尿我身上就已經很厲害了,夠膽!”
“哎,你牙咬那麼緊乾嘛,我都說了不跟你計較了。”沈癡很大方的表示,“反正我也拆了你家,咱倆一人一次,就算扯平了。”
沈癡的媚眼是徹底拋給了瞎子看,見吳執連眼都不睜,他悻悻地閉上了嘴,過了一陣,又忍不住伸出那隻唯一能動的腳,用戳出襪子的大腳趾努力去蹭吳執的手背,畢竟這是吳執身上為數不多的尚有知覺的地方。
吳執像被大腳趾咬了一口似的,怒視著他。
“你看我倆現在這樣,咋辦呢?”
吳執狠狠閉上眼。
“你先彆睡啊,我這還癱著呢。”沈癡急的直蹬腿,“你、你不會嚇得失聲了吧?吳執?吳執你說句話呀,吳執,吳執?”
沈癡急得一疊聲的叫他,擔心他哪裡有什麼不適,像產房裡聽不見孩子哭聲的慈父,又像病床前的孝子,生怕吳執這麼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沈癡的邏輯並不通順,但是感情十分真摯,並且毫無保留的通過他亂蹬亂踹的腳體現了出來。
吳執被冷不丁一腳踹得幾欲嘔出血來,壓抑的暴怒熔斷了他的理智。
“你有病吧?”吳執誠懇又崩潰的問出他早就想問的那句話,“你腦袋是不是被門夾過,或者你有什麼智力殘缺?你為什麼就不能像其他神經病一樣,學著扮演一個正常人,反而毫無羞恥心的展現自己無可救藥不可理喻的愚蠢?你為什麼總是那麼的……那麼的……”
吳執搜腸刮肚,但就是找不到一個詞能百分百描述這個不開化的人。他極力傳遞著自己的厭惡,能表達的,卻隻有十分之一。
“沈癡,你知不知道自己不正常?”
吳執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也從來沒有這麼失態過,沈癡就好像是他的天敵,不用特意做什麼,就能將他的理智擊潰。他對沈癡的厭惡是事實,但他確實有些後悔這麼直白的說出來。
因為沈癡抿著嘴,紅著眼圈,回答他:“知道。”然後用他那滑稽的姿勢,一點點將自己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