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癡依言倒了一杯:“坐坐坐,隨便坐。”
吳執把那杯水接過來,放在一邊,禮貌的請求借用一下衛生間。吳執進去之前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其實衛生間還算乾淨,隻是窗戶上有個破洞的褲衩迎風飄揚。他簡單的清洗了麵容手掌,擦了擦鞋,又脫下了染血撕破的外套,深呼吸了數次,才又回到客廳和沈癡共處一室。
吳執覺得褲子上還有些塵灰,不想弄臟沈癡的沙發。沈癡聽完乾脆把沙發墊子掀起來一塊,墊到自己屁股底下,熱情的招呼吳執在木頭架子上坐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吳執硬著頭皮坐在木頭架上,比蹲在地上還難受。何況沈癡屁|股底下多了一塊沙發墊,吳執又少了一塊,矮了三個頭也不止。他這剛一坐下,沈癡的手就從膝蓋平移到他的肩上,關切的問:“吃了嗎?”
“還,還沒。”
“餓不餓?”
“還好。”
“在我這吃點兒?”
“不必勞煩。”
兩人一時無言,尷尬了半分鐘,沈癡突然想起來:
“這個是你的吧?我在樓上撿的。”
沈癡把那鐵疙瘩拿出來,吳執神色一緊:“這是我的羅盤,你剛剛去了14層?”
“是啊。”
“你——”吳執震驚的看著他,“你沒撞見什麼東西?”
沈癡摸不著頭腦:“比如?”
“就是……”吳執一時語塞,“一些詭異的東西,不該出現的東西。”
沈癡想了半天:“沒有。”
吳執握著那羅盤出了神,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喃喃道:“那倒是你的幸運了。”說罷,忽而又臉色一變:“你動過我的羅盤?”
“我不動它怎麼撿回來。”
“我是說你做了手腳!”
“這大鐵疙瘩我能做什麼手腳,我又不能咬一口。”沈癡委屈,“你這人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沈癡的表情不似作假,吳執看著羅盤,心亂如麻。
他們第一次見麵那天,羅盤明明指向一把屠刀,乃是窮凶極惡的標誌,吳執對沈癡的命格推算,八緣斷了七緣,正與此結果相互印證,但如今一看,這羅盤靜悄悄的,竟然毫無所動。
羅盤左為善,右為惡,哪怕不是純善純惡之人,也總應該有所偏向,怎麼會一點反應都無呢?
吳執想起自己剛剛丟在14樓的那張符,忍不住心驚肉跳,難道讓容易說中,自己真的算錯了?
吳執報出一串數字,整肅麵容:“這是你的生辰八字嗎?”
沈癡大吃一驚:“原來我是夜裡出生的。”
“你竟連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究竟對還是不對!”
沈癡辯解:“我又不過農曆生日。”
吳執將他拽起來,非要他在家裡找出能證明出生日期的文件不可。沈癡被人指使慣了,站起來便往次臥走,將要開門,又頓住了,轉而把牆上倒扣的一個黑色大相框翻轉過來,裡麵夾著七八張泛黃的舊照片。
沈癡在一張照片後麵找到了一行字,正是吳執剛剛報出的那串數字。
“沒錯,那就是我的八字。”
吳執接過來一看,照片上是個穿著盤扣布衣的男人,麵容不甚清晰,身形看著與吳執相仿,懷裡抱著一個小嬰兒,用一塊極為紮眼的藏藍綢子包裹的嚴嚴實實,隻露出眼鼻口。吳執越看越心驚,這藏藍綢上帶著衣扣,像是件成人衣物,袖子奇長,繡著一隻垂首的鶴。
“這是壽衣,為什麼用壽衣包著你?”
看沈癡的表情也知道問不出什麼,他翻過照片,上麵清清楚楚寫著沈癡的生辰八字,吳執閉目驗算,和之前一般無二,確實是天生極惡之徒,合該天誅地滅,不得善終。
他之前還疑惑,像這種極凶極惡的命格,生在一般嬰孩身上,多半是要夭折的,原來沈癡是遇到了貴人指點,出生時就用壽衣包裹,蒙蔽天機。
想通了這層關竅,吳執再看照片上這男人,不免就帶上幾分審視。
“這是你父親?”
“不是,我爸一米七。他看著跟你差不多高。”沈癡看看照片,又看看吳執,驚呼:“這人好像你。”
“這照片拍的這樣模糊,能看出什麼。”
“看出……”沈癡不得不承認照片上確實看不出什麼,隨口胡謅,“看出咱倆有緣唄。”
吳執這才發現兩人竟靠的這樣近,近到連沈癡腮上的細小絨毛都看的清楚。
他心頭莫名亂跳,連忙退開:“我怎會與你有緣!你這……你這……”
破皮無賴四個字吳執沒說出口,因為沈癡又傻了吧唧的湊上來,一雙杏眼睜得溜兒圓,拍著他的背安慰他:“沒事,沒事,慢慢說,小勇小時候也結巴,這沒什麼,彆緊張就行。”
“我有什麼可緊張的!”吳執忙著躲開沈癡的手,“你離我遠些。”
“是你自己走過來站我跟前的。”沈癡惱了,“把照片還我。”
本來吳執沒想怎麼著,可沈癡這麼一搶,他直接塞進了口袋。
“放我這兒吧,你這八字我還要研究研究。”
“研究啥,你要給我介紹對象?”
“我堂堂……豈會做那保媒拉纖的營生。”
“那你要乾嘛?看看咱倆八字合不合嗎?”
“我是要——”吳執這才想起正事,暗自懊惱怎麼一遇上這人就連連犯傻,大失水準,正色道,“我自然是有正事的。”
說罷,他抓起沈癡的手,雙指並攏,輕抹過沈癡指尖,一滴血珠滲出,滴在羅盤上。
那羅盤青黑兩道光閃爍不定,一陣嗡鳴,震動劇烈,吳執沒想到有這般反應,脫手將它掉在地上。青色竹葉與黑色屠刀的虛影同時出現,又同時破碎,歸於平靜。
非善非惡,無善無惡,是傳說中的佛陀之心。
吳執愣住了。
沈癡也大驚失色:“這可不是我弄壞的!”
吳執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沈癡:“它沒壞。”
沈癡長出一口氣:“嚇死我了,我最近窮得叮當響,再讓我賠錢,我就得當褲子了。”
“它沒壞。”吳執重複了一遍,“這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