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沈癡悠悠轉醒,風吹樹葉沙沙響,鳥鳴蟲鳴陣陣,沈癡嗅到被子上有剛曬過的太陽的味道。
有人在咋咋呼呼的叫喊:“還睡呐,大懶蟲,太陽都要曬屁|股啦!”
沈癡睜開眼,土牆土炕,木桌木凳,隨意擺放的農具散落在各處,大紅的倒福字蒙著灰,貼在牆中央,門檻高而破舊,那人就跨過門檻而來。
他就站在沈癡床前,但沈癡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好像有一團濃霧遮蔽。
“你是誰呀,”沈癡問,“這是哪裡?”
“你睡傻了,這是你家。”
“我家?”沈癡環顧四周,陌生的環境一點點變得熟悉,他恍然大悟,“對對對,這是我家。”
那看不清臉的人發出了一陣大笑:“快起來吧,我帶你去看熱鬨!”說罷轉頭就走,沈癡穿上|床邊那雙臟兮兮的布鞋,連忙跟了上去。
屋外是豬圈,雞窩,一口壓水井,周圍還有十幾棟形狀各異的土房子,遠處是大山、農田,土地平曠,屋舍儼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一幅恬淡祥和田園美景出現在沈癡眼前。
我從沒來過這個地方。
這裡是我長大的故鄉。
這兩個互斥的念頭同時浮現在沈癡的腦海中,讓他昏沉沉的腦子開始發痛。
沈癡略愣了愣,那人就順著門前的土路走了極遠,隻能看見一個背影,單薄扁平,紙紮得一般。
“等、等等!”
沈癡奮力追趕,卻怎麼追也追不上。他從沒感到過身體這般沉重,好像有無數人在地下死死拉著他的衣角,每一步都邁得無比艱難。
而在這條土路的兩側,都放置著一模一樣的房子,帶著一模一樣的院子,院子裡都有一個看不清麵孔的人衝他揮手。
機械的,不停的揮手。
他們永遠正對著沈癡,重複著一模一樣的動作。
換任何一個人,恐怕都要嚇死在當場。但沈癡對恐懼是如此陌生,他能感覺到的,隻有怪異。
他追趕著前麵的人影,因為他有一肚子的疑問急需解答,但他們兩人卻始終保持的同樣的距離,哪怕沈癡拚了命的跑,這距離也沒能縮小。
去他媽的。
沈癡扶著膝蓋,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想。
不追了,誰追誰是王八蛋,大早晨練跑步是傻得冒煙。
肩膀上突如其來的重量打斷了沈癡的思考,他轉頭一看,明明在前麵跑得不見影的人,此刻卻摟著他的肩,更詭異的是,即使兩人離得這麼近,沈癡卻依然看不清他的臉。
那人歡快的語調和之前一模一樣:“走咯,看熱鬨去咯。”
沈癡不耐煩的扒拉開他的手:“不去,你自己看去吧。”
“你不走?”他歪著頭,“你不走,吳執就要追上你咯。”
“吳執是誰?”沈癡聽得這個名字,沒來由覺得緊張,“他追我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
“不做什麼乾嘛追我?”
“不知道,但他追上你,你就死了。”
那無臉人湊近沈癡,一字一句的重複:“他追上你,你就死了。”
一陣響雷在天空炸裂,黑雲翻滾著,陰沉沉壓在沈癡頭頂,形成一張扭曲的尖叫的臉。那人喃喃自語:“他來了,他要來了。”然後一把抓住沈癡,拉到旁邊的屋子裡,剛進屋子,外麵就狂風大作,一陣拳頭大的冰雹狠狠砸在門上。
沈癡十分慌張:“是吳執來了嗎?”
無臉人用奇怪的聲調快樂的吟唱道:“是他來啦。他來了,就會下雨。雨停了,就會死人。你看。”
沈癡順著無臉人的手指看過去,昏暗的房間裡密密麻麻站滿了披麻戴孝的人,男男女女,每個人的麵孔都看不清,但他們麵對著沈癡,同樣用奇異的聲調吟唱道:
“他來了,就會下雨。雨停了,就會死人。”
外麵的雨下的好似天塌了似的,無數的雨滴鋪天蓋地的砸在窗戶上,吵得沈癡頭痛如裂,一陣大雨從他記憶中蘇醒,和外麵的大雨交織在一起,卻又沒有任何其他的提示。
他捂著頭,周圍的一切在眼前重疊:“死的是誰,你們在給誰送葬?”
披麻戴孝的人們發出咯咯的笑聲,讓開了道路,儘頭兩根明滅閃爍的蠟燭,中間供著一方靈位,上書四字——“沈癡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