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重的,含混不清的,嘶啞的聲音從黑霧中響起:“你把你男朋友在這三更半夜裡趕出去,你滿意了?”
女孩的聲音愈發驚恐:“你是誰,你在說什麼?”
“他從樓梯上摔下去,頭破血流,死定了。”
“什麼?!他沒事吧,你,你到底是誰!”
那人形黑霧冷笑:“像你這麼狠心的女人,還會管他死活?”
“你到底是誰啊!”
“一個人看不過眼的路人罷了。”
屋內傳來女孩崩潰的哭喊,質問這個半夜出現在自己房門前的陌生人,而這團人形的漆黑濃霧則再不發一言,沉默的,緩緩的倒退,融進周圍的霧氣中。
不久後,那房門一點點打開,一個穿著睡衣的姑娘拿著手電筒,警惕緊張地向樓梯間跑去,口中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周強。
沈癡大踏步跟上去,被吳執攔住:“危險!”
“可是她……。”
“那是方圓圓,她已經死了。”吳執拉住沈癡,“你救不了她。”
沈癡非要跟上去:“這說不定是第二次機會呢?就像電影裡那種,可以穿越時空改寫結局?”
“你彆傻了,死了就是死了,哪來的第二次機會。”
“我可以試試。”
吳執看著703尚未關上的房門,溫暖的光從門縫中映照出來,撒了滿地。他心裡同樣也不好受,不想再與沈癡糾纏這話題,厲聲道:
“這隻是她生命的回溯,你現在跟上去,也隻能經曆她死前的絕望與痛苦,什麼都改變不了!”
沈癡看著那年輕女孩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她得有多麼害怕呀……人死了之後,還會感到害怕嗎?”
吳執沉默了片刻:“也許會。”
“那她要害怕多久呢?”
永遠。
吳執不忍心說出來,攥著沈癡的手,強硬的往另一個方向拖去:“鬼就是鬼,對死人的惻隱之心是對活人的辜負,我們現在能做的是儘快出去,去保護活著的人。”
“而且這也不過是假象而已,方圓圓已死了月餘,你去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吳執放軟聲音,“走吧,我們循著霧氣濃鬱的地方走,或許能出去。”
沈癡還想說些什麼,但在吳執嚴厲的目光中低下了頭,兩人向另一個方向走去,就在他們即將走進那片濃濃的灰霧時,沈癡卻突然甩開吳執的手,轉身向方圓圓消失的地方跑去。
“你等等我,我馬上回來!”
“沈癡!”
沈癡對金烏大廈足夠熟悉,即使看不甚清楚,也很快摸到了樓梯間。
好消息是,他向下走了不久,就遇到了方圓圓。
壞消息是,方圓圓對沈癡視而不見,似乎他們中間隔著一道無形的牆,沈癡跟她說話,她聽不見,想攔住她,卻又無法觸摸。
她跌跌撞撞地跑下來,路過沈癡,消失在下層樓梯,並在上層再次出現,一遍遍地,無休止地奔跑著。手電筒的亮慢慢消耗殆儘,光線愈發微弱,她與黑暗的邊界漸漸模糊,隻能依稀看見她慘白的臉。
“有人嗎?有人嗎?”
“周強,你在哪兒?”
這種徒勞無功的努力,和層層疊加的恐懼與絕望,構成了她生命最後的記憶。令人不忍目睹的悲劇已然釀成,為她惋惜不甘的人,和身處其中的她一樣無能為力。
再沒有比這更嚴厲的懲罰了,而這場懲罰不可挽回,不允申訴,不講道理,永無止境。
直到沈癡說:“方圓圓,醒過來!”
生與死之間那道不可逾越的牆,因愚人真誠懇切的希冀而坍塌。方圓圓被突然出現的身影嚇得跌倒在地,她愈發驚恐,縮在牆角,被汗水打濕的頭發一縷縷的貼在額上。
“你是……誰?”
“我……”沈癡突然語塞,他瞥見方圓圓發青的手指間捏著一個紅色的東西,驚喜道,“哎,你是不是喜歡草莓?”
沈癡從兜裡摸出一把擠爛的草莓:“都給你。”
金烏大廈927室。
沈癡與吳執鼻青臉腫的坐在沙發的兩端,容易和朱莉婭正分彆給他們處理傷口,醫藥箱擺在中間,兩人偶爾手指相碰,便會迅速抽回,然後悄悄對視一眼,小聲對彼此道歉。
沈癡對這二人的曖昧氣氛一無所覺,他苦著臉抽氣:“嘶……疼疼疼。”
朱莉婭小心翼翼地蘸取藥水:“我輕點我輕點。”
吳執冷聲道:“活該。”
“你說什麼!朱莉婭你看他什麼態度。”
“還不是因為你肆意妄為擅自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