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執的眼中閃過被刺痛的憤怒,他抿緊唇,下頜呈現出生硬的棱角:“你用利弊得失,來嘲諷我的理想主義,這是生意之道,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他們都是普通人,留下來很可能會死,命都沒了,要家做什麼?我不想和你爭辯,你若怕麻煩,我自有其他辦法。”
“好,好。”容易轉身離開,“那你去說服沈癡,他若肯搬走,我聽你的就是了。”
容易抓起桌子上的一杯酒,一飲而儘,走時還叫醒了任勇。吳執沒注意他是何時暈倒的,也不知他在地上躺了多久,總之,他們兩人離開後,屋子裡就隻剩吳執一個人。
幾個氣球順著沒有關緊的房門溜出來,緞帶彩條散落一地,火鍋早已冷卻了,凝結成大片厚重的油。
吳執看著牆上新貼上的五人合照出神,坐在歡樂的廢墟裡,等著沈癡回來。
等待的時間比吳執想象中要久得多。
沈癡進門,看見吳執明顯腳步一頓,他將鑰匙丟在桌子上,發出刺耳的響聲:“你怎麼沒有走?”
他很少用這樣不冷不熱的語氣說話,吳執立時產生了被攻擊的錯覺。
“你想我去哪兒?”
沈癡聳聳肩:“不知道。回家?”
“我家遠在千裡之外的妙門山上,樓下那個隻不過是個臨時的落腳點。”
沈癡點了點頭,又問:“那你要回你的落腳點嗎?”
兩人對視良久,吳執率先移開了視線:“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如果你覺得我做的不對,儘可以直說。”
沈癡沉默的站了幾秒鐘,突然伸伸胳膊,開始收拾東西:“我不知道誰對誰錯,這對我來說太複雜了。”
吳執神情微動:“我——”
“但我吃多了就犯困,現在隻想睡一覺。”沈癡搶白,“不如你還是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改天再說。”
沈癡停下來看著他,吳執不得不站起來,走到門邊。他一隻腳已經踏了出去,卻始終有些委屈不甘,轉過頭來:“我有話要說。”
沈癡不明所以的歪了歪頭。
“這裡已經不適合活人居住了,太過危險,你必須搬走。”
“這不行。”
“方圓圓一個人發狂便能幾次三番威脅你的性命,而這樓裡群鬼環伺,其間凶險,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是你不明白。”沈癡堅定拒絕,“這是我家,是我長大的地方。”
“人活著才能懷念過去。”吳執聲音拔高,“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沈癡明顯瑟縮了一下,眼神漂移:“方圓圓也死了不是嗎?這說明死亡不是終點。”
“死亡當然是終點!”吳執覺得有一件事呼之欲出,卻始終不得要領,使他越發焦躁,“她連她母親都忘了,還能算當初的方圓圓嗎?”
“可她到底還是想起來了。隻要多一點耐心,不就好了嗎?”
吳執震驚於心中浮現的猜想:“你在找一個鬼,對不對?”他越過沈癡的肩頭,看見那緊鎖的主臥房門,“你在等你父母回來?”
沈癡緊抿著雙唇,攔在吳執身前:“出去。”
“我不會讓你——”
“出去!”
沈癡關上門,將自己摔進沙發裡,對著主臥的房門出神。不多時,手機鈴聲響起。
“到家了?”
對麵是個沙啞的女聲:“嗯,給你報個平安。”
沈癡想說點什麼,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彆太難過了”。
朱莉婭輕笑一聲,很快又止住了,沉默了許久:“你真的覺得方圓圓會回來嗎?”
“吳執說過,人死後,靈魂會像霧氣一樣從七竅中溢出,稱為魂霧。魂霧沒有意識,會飄飄散散去往生。但如果人有執念,或者有機緣,就能將魂霧重新凝結,變成鬼。”
“你還真跟他學了不少。”
“那當然。”沈癡語氣誇張,“超度不過是將靈魂重新打散,還是有重凝的機會的。”
“可吳執也說過,人死後化鬼的萬中無一,同一個人凝結兩次,這概率……”朱莉婭歎了口氣,“她能去往生也是好的,下輩子好好過,彆留下這麼多遺憾。”
“不會的。”沈癡喃喃,“她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風,卷著沈癡的低語,向陽台外而去,輕拂過鄰家的盆栽,晾掛的衣裳,鑽進金烏大廈黝黑空洞的樓梯間,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吳執猛然回頭。
他心煩氣躁,正欲練劍平複心情,剛到一樓,就感受到一陣不同尋常的氣息。
午後的大廳安安靜靜,空空蕩蕩,風吹來,有陣陣鳥鳴與花香。
金烏大廈是雙回字形對稱結構,在左右兩側天井處,各有一條半開放的回廊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