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居住了三年,益由的母親通過和樓下的大爺大媽聊天,沒有學會生財致富之道,好在也沒有上當受騙,益由的母親隻是意識到了一點,那就是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要致富就要好好上學,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學。
益由的母親隻有一個小學學曆,自己沒有手藝隻能做個家庭主婦,但他的孩子不一樣,他還小,還有大把的機會長成一個大人物,光宗耀祖在他這一輩是沒可能了,但是下一輩還是可以努力的。
在飯桌上,益由的課程表被傳閱了一圈又送到了益由母親的手上,秋南山的母親對著秋南山的父親歎了一口氣,“要不給南山也報幾個特長班吧!”
秋南山的父親低頭問著秋南山,“你有什麼特彆想學的嗎?”
秋南山抬頭認真的想著,最後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我想學開商店,我也想體會一下生活在零食堆裡的感覺,我也想每天都有好多零食吃。”
飯桌上的人都笑了,就連益由的父親也笑的咳嗽了起來,益由看著秋南山,其實他也這麼想過,但是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彆人。
益由忽然開始羨慕秋南山的家庭,他的父母會詢問他的意願,關注他的想法,把他當做一個有自主意識的人,而不是一個家庭的附屬品,益由看了一眼正哈哈大笑的母親,然後小心翼翼的把碗裡的蔥花挑了出來。
秋南山的父母對秋南山的態度就是放養,他可以撒了歡去玩,隻要不惹是生非,玩完了記得按時回來吃飯就好,因為都有工作的原因,秋南山的父母沒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秋南山的身上,所以秋南山很早就學會了照顧自己,他會自己洗衣服自己準備鑰匙開門,然後自己拿著錢去樓下超市買一堆自己喜歡的東西。
秋南山有很多的朋友,他經常會帶著零食牽著撕家去樓下找朋友一起玩,益由經常聽到樓下各種奶聲奶氣的聲音喊著秋南山的名字,每一次秋南山都會拉長嗓門答應一聲,然後就砰的關上門牽著撕家出去。
雖然年紀相仿,但益由很少和秋南山一起玩,因為他的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學校,就是奔波在各種輔導班的路上,從六歲開始到十四歲,益由在興趣輔導班學過的東西數不勝數,從各種的樂器到各種的舞蹈最後變成人雲亦雲的奧數輔導班,益由麻木的遊走在這些地方,他什麼都學過,但卻什麼都沒有學會,唯一學會的東西就是用沉默和發呆來消磨時間。
最近又有一場考試,益由抱著肚子坐在馬桶上,他有些脫水,好像每次考試前他都會緊張到脫水,但這次脫水好像有些嚴重,他感覺自己站起來的時候天都變黑了。
可能是病了吧,益由這麼想著,然後聽到門後傳來母親的聲音,“在衛生間待著裡下蛋嗎,趕快出來。”
益由十四歲的時候在日記本上寫下了一排的句號,現在是淩晨一點半,益由窩在被子裡麵,手底下是一張皺巴巴的成績單,全班52個人,益由排名46,老師需要每個家長在成績單上簽字。
益由也曾把成績單放在父母的麵前,但是原本用來簽名的筆衝著他的臉就扔了過來,緊接著成績單被揉成一團砸在了他的眼睛上,益由眨了一下眼睛,轉眼就被踢翻在了地上。
益由那個沉默不善言辭的父親站了起來,撈起放在餐桌邊上的蒼蠅拍就扇在了益由的身上,蒼蠅拍是塑料的,但那根杆子是竹子的,又細又長的竹子劈頭蓋臉的落在了益由的身上和腿上,益由的吃驚多於疼痛。
原來父親也不止有沉默。
益由的母親從地上撿起那份成績單放在了桌上,然後成績單又被一把掃在了地上,這是一張命運多舛的紙,他的棱角變得毛躁,身體變得褶皺,唯有排名46的那個名字分外的清晰,“他媽的。”益由聽到了母親嘴裡經常會說的那句話。
蒼蠅拍斷了。
“你,”益由的父親把蒼蠅拍扔在腳邊,伸著右手的食指惡狠狠的指著益由,“我真後悔生了你。”
那一刻,益由滿心荒涼,被打不疼,被老師責罵不疼,可是這句話卻深深的刻在他的心裡,一筆一劃用小卻鋒利的刀刻的明目張膽,他說,我真後悔生了你。
如果有選擇,如果知道會是這樣,益由也不想被生下來,他才十四歲的人生已經感覺到了鋪天蓋地的疲憊和敷衍,輔導課打著哈欠的老師,身邊成群結隊的同學,還有站在校門口吵吵嚷嚷的父母,益由所有的熱情都被重複的生活澆滅,他明明什麼都沒有經曆過,卻比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還要疲憊。
我不想上那麼多輔導班,你們從來都不問我願不願意上那麼多輔導班,你們從來都沒有關心過我的意願。
我是什麼?
我到底是什麼?
益由被踢了一腳,好像還不止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