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覺月步伐不停,速度不變,裝作看時間抬起左手手腕,天空霧蒙蒙的,白色表盤倒映出一個人影,一個在跟著她的人影。她看清楚了,是個男的。
不近不遠的位置。
不好判斷的動機。
應覺月步履從容,不慌不忙。沒有進圖書館,而是繞路到圖書館的後門。那裡是一塊綠草坪空地,還沒有被學校開發利用,旁邊就是鋁合金鑄成的黑色圍欄。
“應覺月,你站住。”還是那個不怎麼好聽的聲音。
應覺月依言停下腳步。
“還記得我是誰嗎?”
應覺月沒什麼表情地轉身。
來的人校服穿得倒是規規矩矩,也乾乾淨淨的,挑不出什麼不妥之處。深藍的發色已染回黑色,整個人就是一副高中生模樣。
但是這態度,仍然死性不改。
“找我有什麼事嗎?”應覺月語氣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
“算賬。”藍發男流裡流氣地上前幾步,腳尖踢開一個石子,指著自己的後腦勺,勢在必得地說:“上次的事我們連本帶利算清楚。”
應覺月淡淡道:“6號那天的籃球還沒把你砸清醒嗎?”
“你記得就好,我還怕你貴人多忘事呢。現在這裡就我們兩個,你跑也沒用!”藍發男說完又走近幾步。
應覺月也不答話,就是帶著一種憐憫又難以置信的眼神,直白地端詳著他。
藍發男不自覺移開眼,幾秒後轉回來,有些惱羞成怒:“看什麼看!”
“你確實比較純真。”應覺月慢慢走近他。
藍發男指著她,沒想到他有一天會被一個女生這樣說,這不是變相地在罵他蠢嗎?他惱羞成怒,但還是想問個明白:“你什麼意思?”
“知道為什麼上次你追不到我,保安卻追到你了嗎?”
還能為什麼,還能有什麼原因——有人通風報信唄!
保安室離醫務室門口那麼遠,沒個五分鐘都走不到,再加上又不是巡查時間,規定上說沒有特殊情況保安是不能隨意走動的。
應覺月但笑不語,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藍發男開始焦躁地抓耳撓腮,那眼神分明在說:因為我有後台,我有靠山,我不怕你。他的耐心耗儘,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懶得跟你說那麼多。”
這人和她越來越近,應覺月感到不適,往後退了兩步,又抬頭看他,輕聲細語地惋惜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現在變成這樣了?”
藍發男原本是跨出了半步的,聞言後左腳停滯兩秒,然後不利索地收回。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了應覺月一眼又飛快低下頭,片刻後支支吾吾說:“你、你以前認識我?”
應覺月腳尖提上,把道路上的石子踢到草叢裡。漫不經心地開口:“我早晨看見過你在運動場上跑步,課間在學校超市裡買飲料,你也經常去辦公室。但你應該沒看見過我。”
藍發男莫名其妙地感到臉熱,單手搓了一下臉頰,偷看眼前的人,心裡思緒萬千:應覺月可是年紀第一,年紀第一啊。以前我成績最好的時候,都沒進過年級前五百名。年紀第一,長得又好看,居然還一直關注著我嗎?
應覺月不動聲色,將他一切動作儘收眼底,溫聲道:“關於上次的事情,不是我的錯吧?”
藍發男咳了兩聲,雙手插兜,頗為大度似的:“就算是我的責任吧。”
應覺月心裡嗤笑兩聲,表麵正色,用不輕不重的聲音道:“彆再去打擾薑潼,也彆再做出類似的事情。”
“我沒去找過她了!”藍發男立刻反駁,“我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既然她不喜歡,那就算了唄。我不想在一棵樹上吊死,天涯何處無芳草。”
應覺月不說話,就像一棵在寒冬裡隱沒在霧中的柏樹一樣,安靜又神秘。
“雖然我自己知道不要再做類似的事,但還是、還是謝謝你的勸告了。”藍發男微抬起頭,斜著眼看她。
開口恩賜、居高臨下的意思麼?他還真是個……笑話。
應覺月笑了一聲,短促而輕微,幾乎不可見。她抬手看表,動作輕微一滯,耐心已然耗儘,卻也平和地問:“那你還有什麼事嗎?”
藍發男看著她滿臉的真誠,從褲袋裡伸出一隻手擺了擺:“沒有了。”
“那就這樣。”
“要不要我送你回班?”
“不用了。”
真獨立,也客氣。“那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吧。”藍發男像是吩咐,保持著雙手插兜的姿勢走了。
應覺月眼神清冷,望著逐漸消失的背影,話也像是結了層冰:“這不是勸告,是警告。”
然後她轉身,看向圖書館後門的轉角處。
“你還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