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高峻挺拔,逆著淡淡的金黃色餘暉,從轉角處走了出來。
“抱歉。”
藏在寬大衣袖裡的手指正攥著布料不停摩挲,應覺月跟他對視,帶著點好奇和打量地問:“聽到了多少?”
程昀目光不閃躲,直直地看著她,如實回答:“從開始,到結束。”
整個過程。
應覺月心跳稍頓一拍,不露聲色地屏了一下呼吸,心裡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那是被人窺探了隱私的慌亂。未曾展露人前的另一方麵的本性,多多少少帶著點劣性。如果是無關緊要且沒有交集的人那就算了,但偏偏還被她不想告知的那個人窺見全貌。
程昀自知自己有錯在先,低頭見她垂著雙眸,輕皺雙眉,腦子和心裡罵了自己八百遍,愧疚又誠懇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應覺月是在抬手看表的時候透過表盤,隱約看到轉角處有人,但沒看清是男是女,也沒想到會是程昀。
其實無意聽到的那段對話,是個普通人也會裝作沒聽到或是中途跑掉,要麼就是抱著看著熱鬨的心態聽完全程。而程昀,不屬於這三種情況裡的任何一種。
“沒關係,這件事算告一段落了。”應覺月先發製人,不想再自添煩惱地糾結下去。
在這句話之前,程昀有很多可以解釋的話語排著隊在喉嚨處蓄勢待發。
在這句話之後,所有的解釋徹底堵死,如鯁在喉。
為什麼不聽聽其中的原委?想說的話沒有機會說出口,程昀感覺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憋得慌。
“我們去搬檢測卷吧。”應覺月指著圖書館的後門,眉目舒展,語氣輕快地說。
上個話題被切換,徹底終止。程昀順著她,跟上她的步伐,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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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資料室的管理老師坐在前台,看著他們走進來,笑眯眯地說:“喲,你們來了啊。”
兩人齊聲向她問好。
“你們好。老高都跟我說了,你們會晚一點來。”管理老師摁亮手機,看了一眼又說,“果然不早了,七班和八班的檢測卷就在1號書架第一層,你們去拿吧。”
他們在資料室門口停住。
資料室裡有許多不同科目和不同類型的教材,高高低低摞在一起,堆疊在每一個木質書架的旁邊,走道水泄不通,像一座座此起彼伏的小山丘緊鄰著高樓大廈,簡直讓人無處下腳。
這種情況一般是教材到後,搬運負責人員擺放的不合理,再加上同學們搬運時的手忙腳亂造成的。
管理老師見怪不怪,站起身在前台向他們喊道:“每次有新資料到的時候都是這樣的,你們將就一下,小心一點就好。”
“知道了,謝謝老師。”程昀扭頭,跟管理老師道謝,又低頭對應覺月說:“打個商量吧。”
“什麼?”應覺月一手扶著門框,抬眼問他。
“我進去拿,你在門口等我,行不行?”程昀說。
應覺月不想麻煩彆人,不喜歡麻煩彆人,不習慣麻煩彆人。但是現下,兩個人進去不僅費勁,還很費心。所以她很識時務:“行。”
1號書架正對門口,但要穿過三個書架才能到。不得不說程昀的提議和應覺月的應允皆是上上策,他動作敏捷、靈活、迅速,很快將兩個班的檢測卷拿出來了,還“開辟”出一條小路,供人通行。
“我一起拿回去吧。”程昀出來時先發製手,應覺月默默抑製住想伸手接試卷的本能反應。
“男同學好紳士哦。”管理老師瞧見他包攬了兩班的卷子,揶揄說。
程昀笑笑沒說話,反倒是應覺月接了句:“確實很紳士。”對於誇讚彆人的話,她從不吝嗇。
“不止這一點哦。”管理老師意味深長地看著應覺月笑。
應覺月一頭霧水。
兩人又一同跟老師告彆。
應覺月想著剛剛老師的眼神,其實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生動的眼神變化,但是承接著一分鐘熱切到躲不了的目光,沒有誰能渾然不覺。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她目視前方,用很平常的語氣問道。
程昀不像她平靜,反應很強烈地說:“是,很多,我有很多想說的。”
“關於剛剛的事情嗎。”雖是問句,應覺月卻肯定的陳述。
程昀對上她的眼睛,點點頭。
“很意外?”應覺月掀起眼皮,漫不經心。他這麼在意剛剛的事啊,這是不是說明,她的表裡不一確實很讓人意外。
“很意外。”程昀說。
“……彆說出去。”應覺月不再看他,像被踩到尾巴的布偶貓,發出不滿。她走路快得像是落荒而逃,有些煩躁地揉平衣角的褶皺。
“你好像誤會了。”
程昀三步並做兩步,站定在應覺月麵前。他正色,咬字清楚:“我想解釋剛剛偷聽的原因,把來龍去脈都說出來的那種。”
應覺月恍惚中聽見自己回了聲好。
八班的英語老師拖堂講解單元測試卷,說是今日事今日畢,沒有隔天的道理。
程昀看著講台上張張合合的嘴唇和一下又一下移動的分針,怕自己會讓應覺月等很久,他的筆也不動了,下意識看向窗外,瞥到最前麵的那扇窗戶邊緣,站著一個學生。雖然南中男女生校服款式一致,但他肯定那是應覺月。
正當程昀想舉手告知老師,他得出去拿數學檢測卷時,前桌從桌底給他傳來任一鳴寫的紙條,紙條內容是:不要提前出課室,英語老師見不得這種,而且卷子不是周末作業,提前去拿的理由並不充分。
看完紙條,對上任一鳴投來的勸告的目光,他點頭。不能因為他的舉動導致全班更晚放學。
等再一次看向窗外時,那個身影不見了,程昀差點懷疑那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終於,放學了。任一鳴拿鑰匙開手機袋,同學們將他團團圍住。程昀不等拿到手機,先去七班看了眼,應覺月不在,課室裡隻有一個女生,正在收拾東西。很眼熟,但他記不起來具體是應覺月的哪個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