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寂寥,餘歡一個人融入黑夜裡,恍若失去被守護者的守護靈。
已經晚上了,怎的胡懷瑾還不回家?
神外的畢業答辯這麼耗時嗎?
餘歡耐不住給杜衡打了電話,聽著忙線的提示音,黯然放下了手機。
在忙吧,可能又有什麼緊急手術絆住胡懷瑾的腳了。
總是這樣,什麼緊急的活都要拉著胡懷瑾不放,仿佛她是鐵打的一般。
可她也是活生生的人啊,也是要吃飯也是要休息的啊。
餘歡還沒多想一些,杜衡的電話便打進來了。
“喂?杜……”
“餘姐,餘姐,快來醫院,快!”杜衡氣喘籲籲的看著胡懷瑾被推入ICU,急的團團轉。
這等大事,還得嫂子拿主意。
“怎麼了?”餘歡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手裡的戒指盒也被攥的吱扭作響。
“老大她……她……”杜衡腦子很亂,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話。
前已經失了摯愛葉南風,今若老大再有危險,那這個團隊,究竟還剩下什麼人?
“她怎麼了?你說啊!!!”餘歡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拎過包和外套,手忙腳亂的出門,打了車 飛速往醫院去。
“老大……爆發性急性病毒性心肌炎……已經在ICU了……”
餘歡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眼前已逐漸泛白,朦朦朧朧的,看不清路。
“好……我……我知道了……就來……馬上就來……你讓她……等我……一定要等我……”
餘歡抹著淚,催促司機師傅,“師傅,能再快一些嗎?”
“有很著急很重要的事,求求師傅快些,再快些。”
“糖皮質給了嗎?”
“給了。”
“抗病毒藥呢?”
“已經給了,但是沒有起色。”
“休克!休克!心源性休克!”
“快糾酸,擴容,給血管活性藥!快點!”
“輔助檢查呢?”
“心電圖呈心肌梗死樣改變,心肌酶譜顯著升高,已經是正常值十幾倍了。”
“出現室撲!實行人工心肺複蘇!”
餘歡跌跌撞撞推開ICU的大門,眼前一片黑矇,隻能摸索著找到杜衡,將自己領了過去。
“200焦,充電!”
“充電完成。”
“離床!”
餘歡傻眼了,看著外科書上曾學過的知識活生生的展現在自己麵前,隻覺心痛。
胡懷瑾,你不能這麼讓我記住這部分知識啊……
“靜推腎上腺素1mg!”
“推注完成。”
“200焦,充電!”
“充電完成。”
“離床!”
“這怎麼打不回來?”
“腎上腺素繼續。”
餘歡呆呆的看著心電圖起起伏伏,從室速,室撲,變成室顫,再規整,然後又是如此循環,總是穩定不下來。
“我來!”餘歡推開眾人,無縫接上心肺複蘇的節奏,一邊做一邊呼喚胡懷瑾,“胡懷瑾!胡懷瑾!”
“你不能睡!你醒醒。”
“聽見是我的聲音嗎?”
“上腎上腺素。”
“胡懷瑾,你且忍一下,打過來就好了。”
“200焦,充電!”
“充電完成。”
“離床!”
又是一次除顫,餘歡心頭慌亂不止,一時間無暇顧及其他,隻一遍一遍重複著步驟。
“心電圖。”
“室顫。”
“充電。”
“充電完成。”
“離床。”
“生命體征。”
“呼吸28,心率196,血壓50/30,體溫36”
“胡懷瑾,你醒醒啊!”餘歡已然帶了哭腔,隻是胡懷瑾還沒救過來,此時不能哭。
自己都慌了,胡懷瑾豈不是更害怕?
“心電圖。”
“室顫,心率200。”
可惡……怎麼……怎麼救不過來……為什麼……
“ecmo呢?推過來。”
餘歡拚命做著心肺複蘇,問了數遍ecmo,卻無人回答。
“ICU難道沒有ecmo嗎?!”
眾人心知肚明,自從新院長走馬上任,ecmo作為重大醫療器械,非院長在場簽字不能用,更何況事發突然,連院長都不在,其餘人哪有權限呢?
電話是打了,可院長什麼時候能來,誰知道呢?
“餘姐……半小時了……”杜衡上前拉住發抖不止的餘歡,眼前竟閃現出當年PTSD的老大來,發了瘋的要找餘歡,守在手術室門前米水不進。
原來她二人,從來一般。
餘歡感覺後腦勺被人用碗粗的棍子夯了幾下,腦子發悶,又疼。
心肺複蘇半小時……沒有看到意識恢複,也沒有看到瞳孔由大變小、甲床由紫紺變紅潤,沒有觸及頸動脈搏動、沒有自主呼吸,血壓無法升至60/40mmHg以上……
可是餘歡不願意承認,拚命的自我洗腦。
她也是不想離開我的吧……
一次次的室速,室撲,到室顫,如何不是她拚命掙紮求生的意誌……
“你彆管我……你去找ecmo……快點去……”
ecmo若在,或許胡懷瑾還有最後一線生機。
“餘姐……沒有ecmo……”杜衡緊緊拉住餘歡,示意停手,“院長不在。”
“停手吧。”
餘歡不敢停手,生怕心肺複蘇一停,監護儀的幾條線很快就會變直,那一聲聲警報聲,無疑是割在自己心頭的鈍刀子,讓自己痛不欲生。
我多想做你的心臟……住進你的身體……
“已經出現比奧呼吸了。”
比奧呼吸,提示呼吸中樞興奮性降低,多見於……臨終前……
“胡懷瑾,你知不知道我今晚本來……想做什麼……”餘歡依舊不依,還想再試試,萬一,萬一有奇跡發生了呢?
一個月之前胡懷瑾還活蹦亂跳的和自己打視頻,下午還好好的和自己嬉鬨,怎麼晚上就……
怎麼可能呢?
“我想求婚……你知不知道……我戒指都準備好了……”
“隻等你……”
餘歡哭著笑了,因為看見了胡懷瑾眼角滑落的淚滴。
她聽見了嗎?
她聽見了吧。
可天不遂餘歡願,刺耳的警報聲響起,無情的點醒夢中人的幻夢。
黃粱一夢嗎?
餘歡一頭從床沿栽下來,陷入無知無覺的黑暗中。
“餘姐……餘姐……”杜衡看的緊,及時將餘歡護住免得受傷,知道胡懷瑾不喜歡讓彆人碰自己的寶貝,將劉斯年拉過來,小心看護。
劉斯年掐了掐人中,示意杜衡去倒杯水,輕輕呼喚餘歡,“弟妹?聽得見嗎?”
餘歡很快醒了,可是再也吐不出一字,憋的青筋暴起,臉色蒼白,眼睛紅彤彤的,可是哭不出來,隻能無助的看著劉斯年,又不舍的看著不遠處的胡懷瑾。
壞了,弟妹怕是PTSD了。
“是想再看看小瑾嗎?”劉斯年接過水,遞到餘歡手裡,“先喝點水吧,我等下扶你過去。”
餘歡抽泣著,奮力將水杯砸在地上,快速拾起玻璃碎片就要往自己手腕上去。
劉斯年眼疾手快捏住餘歡手腕,將碎片下了,好生寬慰一番。
“弟妹,彆做傻事。”劉斯年扶起餘歡,一步一步往胡懷瑾身前去,又在餘歡身後小心看著。
這兩人,怕是生來帶磁鐵,一遇見就難免吸到一塊,如今這般,餘歡可怎麼受得了……
自己雖沒有永失所愛,可也失去過朋友,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大抵相同。
隻是如今,又失去一個了。
餘歡低伏在胡懷瑾身上,隻顫抖著手,一點一點撫摸過再無血色的麵容,一點一點,描摹愛人在世間最後的模樣。
餘歡想哭,隻是哭不出來,像是被人按了靜音鍵,隻能抱住胡懷瑾,埋在頸肩,無聲的批判自己的無能,無聲的放聲痛哭。
今夜悄悄,可是再無人溯遊而上,為我撐篙。
終於是要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