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悲慘的是，到最後他都會發現，隻有自己生病的那五年是幸福的他體會到過五年的母愛，卻從未有一次感受過父愛。
“幺幺”那時候的媽媽還很年輕很漂亮，她的臉上並沒有淤青，天天都化著美麗的妝容，她親了一下小向暉白嫩的臉蛋，輕輕地摟著他“你看，這是爸爸。”
小小的向暉懵懂地看著媽媽手中的照片，這張照片有點老舊甚至發黃了，不過照片上的人臉倒是清晰的。
照片上是一個很俊秀的男生，抱著幾本書站在大學校門口。
那時照片色彩還是十分模糊，不過依舊看得出照片中的男生長得非常好看，皮膚白晳，眉眼漆黑，唇紅皓齒，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
在他的身後，是“中央人民公安學院”的校匾，而他似乎是一個即將步入大學的警校生，臉上儘是掩蓋不住的笑意。
“爸，爸。”小小的宋向暉伸出肥嘟的小手，摸了摸照片上男生的臉。
“幺幺以後要和爸爸一樣，成為一名為人民服務的警察。”媽媽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到那到時要和爸爸一起保護媽媽哦”
“我怎麼能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兒子，來，媽媽抱抱……”
媽媽的笑聲漸漸消散於空中，宋向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伸手想去抓住那個身影，結果發現什麼都是虛無的，什麼都是假的。
想成為一名好警察是假的，肩上的警徽也是假的。
媽媽的死是真的，自己和照片上的男子長得神似也是真的。
他真的很不喜歡自己的這張臉，因為知情的人見到他，無一例外都會說一句“你和你父親年輕的時候長得真像”，以至於每次回想，他都會以為向母親揮起拳頭的人是他自己。
宋向暉睜開眼從幻想之中掙脫，因為他實在不敢再繼續往下麵想了。
齊燁正一聲不吭地坐在自己身邊為自己扇風。
“向暉，剛剛馬副廳出來的時候很生氣，他還跟朱處說要把褚隊長的眼球拿回省廳技偵進一步驗定——這是怎麼了嗎?”
宋向暉並沒有說話，他隻是又闔上了眼。
“向暉，節哀順變。”齊燁平靜道
“有什麼好節哀順變的。”宋向暉咳嗽了幾聲“我又不是不知道他早就已經死了，你看我有在意過嗎。”
“不，你很在意。”齊燁道“他是你的朋友，他的死你不可能不在意。”
朋友？是朋友嗎?宋向暉向來對於朋友這一個詞沒有什麼明確的概念，他隻是覺得彆人對自己好，自己自然也要好好對待人家，這樣模糊的友情界線以至於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幾個真正意義上和自己聊得來的人——不過他現在暫時可以肯定齊燁算是一個自己的朋友。
他以乎天生對情感方麵的東西沒有任何的天賦，隻不過原本對任何事物都沒有興趣的他在遇到齊燁之後這糟糕的現象好像漸漸才有了些許的改觀。
隻不過齊燁是一個好人，他不應該和自己這樣子的人待在一起。
以為自己是撲火的飛蛾，結果發現自己和那些陰溝裡的蠕蟲竟彆無二致，反倒是多了幾分愚性，令人恥笑不堪。
是啊，褚願景的死我怎麼可能會不在意，我隻是無能為力罷了。
有些埋藏於黑暗之中的事，還是不要被揭露的為好。
“齊燁……那我是你的朋友嗎？”宋向暉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
“你當然是啊。”沒想到齊燁毫不猶豫道。
“那就好。”宋向暉啞聲道，他不敢抬眼去看齊燁，更不敢與他對視。
他好想再跟齊燁說“我好累，可不可以抱抱我”——隻是這種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要臉。
宋向暉隻感覺齊燁將自己身上的被子更蓋上了些。
“彆著涼了，冷了告訴我。”齊燁的聲音低沉卻讓人聽著很舒服。
如果將來他有女朋友的話，他的女朋友一定會很幸福吧。
“你有點發燒了。”齊燁伸出手背摸了摸宋向暉的額頭。
“要不要自己先睡會。”齊燁撕開了一個清涼貼，掀起了宋向暉的劉海小心翼翼地為他貼上“你應該要有充足的睡眠才行。”
“我不困。”宋向暉輕聲道，齊燁將他的碎發彆到了耳傍，指尖的溫熱從宋向暉冰冷的臉頰上掠過。
“齊燁。”宋向暉不知怎麼地，忽然之間握住了他的手臂，他欲言又止，不過還是開了口“我那時打你的地方還疼嗎?”
齊燁愣了一下，他都忘記宋向暉什麼時候打過自己了……
“對不起齊燁。”宋向暉見他遲遲不說話，微微鬆開了些手，他彆過腦袋卻能從側麵看出他緊咬著牙，“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齊燁一下子反應過來“沒有怎麼會呢，怎麼會有人討厭你呢？”
齊燁俯下身子靠在床邊，捋了捋他的頭發溫柔道“你不要多想啦，這麼大了怎麼還跟個小姑娘似的，心眼兒這麼細。”
宋向暉本來想說些什麼卻忍不住咳嗽了起來，齊燁連忙為他順氣給他倒了一杯水。
“生病是一件很不好受的事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吃東西少穿衣服。”齊燁見他的嘴唇枯燥，就又從抽屜中拿出一根棉簽沾上一旁的水“來，嘴巴先閉上，我幫你潤一下嘴唇。”
宋向暉看著齊燁，乖巧地合上了嘴。
冰涼的水著於乾裂的嘴唇上，有些刺激的痛感卻又涼絲絲的。宋向暉隻感覺棉簽上那一點一點的水觸得心癢。
“你都這麼大了，有時候真應該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了。”齊燁低著眸認真地道“不要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工作還是沒有身體來得重要的。”見宋向暉沒有搭理他，他竟伸出另外一隻空閒的手輕輕掐了一下宋向暉的臉“聽到沒啊宋隊。”
宋向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強行張開了嘴“你怎麼這麼喜歡掐我的臉，是我的臉掐起來很舒服嗎？”
“舒服。”齊燁笑眯眯地回視他“可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