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笑嘻嘻的轉過身，眉眼彎彎，裙擺隨著轉身好像一朵淡黃的小花綻開，輕紗舞動。她的眼睛真誠又明亮——

沈稹移開視線，耳廓微紅。卻暗自慶幸殘陽如火，薄紅可以隱匿於其中。

“快點快點，回家吃飯啦——”

已是夕陽時分，霞光緋紅，亦如那年他初見她的顏色，映在小姑娘的臉上。

“來了。”他背起粉色的書袋，大步追上身前的影子。

春去秋來。

大小姐和沈公子去德蘊讀書已經有一年多了。

翠兒忙活著手上的活計，思緒亂飛。

可是吧，作為龍城第一權臣的獨女、奪得落雁榜榜首、龍城最最最風光的大小姐，其實並不怎麼愛讀書。

什麼詩書禮易春秋，什麼君子行為規範守則啦……簡老爺天天下了朝逮著小姑娘就開始念叨，可惜收效甚微。

但今時不同往日，最近大小姐居然格外的用功。以往臨近考試都是沈稹拎著簡淺棠瘋狂補課，現在大小姐居然自己主動請教了。

翠兒端著梅糕碟子，穩步穿梭於屋外廊中。小丫鬟腦袋裡分神想著小姐的異樣，可腳下的步子卻穩健，輕車熟路的向清河閣邁。

冬日的早晨格外的清冷，可也因此顯得陽光的溫度更加溫明，渡在琺琅彩綠碟的糕上，襯得花狀糕皮分外的金黃，酥酥脆脆，甜香撲鼻。

那梅糕是簡夫人親手為小姐做的，剛從東麵的小廚房裡端出來，還熱乎著，她得趕緊給小姐趁新鮮送去。

清早掃院的家丁提著掃帚，跨過清河閣的拱門，挽起袖子就打算唰唰的乾活兒。

翠兒剛準備走過去阻止，府裡的老管家便搶先一步趕來了，佯怒道：“咋回事兒，沒看見咱們大小姐用功學習呢嗎？大早上吵著小姐休息怎麼辦？”

老管家是個瘦削的精神老頭，背微微有些陀，揮了揮大手接著說到：“去，中午再來。”

翠兒道了謝，老管家笑嗬嗬的擺擺手說：不謝不謝，哎呀咱家大小姐這樣，可真是頭一遭啊。

翠兒噗嗤一笑，附和著。

確實是頭一遭。

翠兒輕輕推開門，瞧著伏在書案上的小姐正睡的沉，一手攥著的毛筆畫花了臉，噗嗤笑了出來，又小心將門攏好。

可大抵是冬日，冷風還是趁著開門的瞬間衝進了屋子，凍的簡棠一激靈，玉指揉著有些腫著的眼睛，悠悠轉醒。

大小姐睡眼惺忪的撐著桌子立起來，揉了揉發麻的腿，小臉扭到了一起，一臉的生無可戀。

翠兒關心著主子，溫言勸道：“小姐，不用這麼累吧。”

額間不聽話的碎發在小丫鬟的輕柔打理下變得服帖，紅寶石珠花插進栗色發間，貴氣不失可愛。

“不行啊……得學。”簡棠虛弱的□□一句，又閉上眼。

銅鏡裡的少女麵容俏麗，此時正閉目養神。簡棠任由翠兒侍弄著儀容，打了個哈欠。小扇般的睫毛帶著淚花。大小姐睜眼對著鏡子左瞧瞧右瞧瞧，耷拉下腦袋，一聲歎氣。

啊！黑眼圈愈發的重了！

還不是因為李夫子說今年文終試考進前五的人除了有進仗劍峰的名額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機會——品學兼優的學員可以擔任五年一次的萬龍夜引神儀式的開場引神使。

引神使嘛，便是傳達神意的象征，昭示著開年的祥瑞。傳說上古引神使執掌祭祀，與赤龍相伴，每逢新元便下凡祭祀，以佑凡間詳樂太平。

這一習俗傳到現在，自然沒有什麼真的引神大使法力無邊了，但人們的寄托在，所以現在引神使通常由品德名聲俱佳的青年，以祀神之舞為赤龍國求得新年龍神護佑。

她又想到前幾日——

“宋哥哥這麼厲害啊？”秦雪顏驚訝的看著小姐妹，瞪圓了眼睛。

“那……豈不是很大幾率宋哥哥會擔任引神使了？”

淡紫羅裙的姑娘興奮起來，聲音雖然不大，但是那暗含希望與雀躍的語氣一字不差的落入遠處小姑娘的耳朵。

漂亮哥哥會出任引神使？

好！機！會！啊！

大抵這個年紀的小女孩總是有一些自己青澀的執著。簡棠一拍桌子，身板立的直直的，眼裡冒著金光，渾身燃燒著熊熊鬥誌。

俗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窈窕公子也一樣嘛。

“呃啊——”

嬌俏的小臉突然被卷紙摁住，少年修長的手隔著紙抵在小姑娘圓圓的額頭上，聲音一字一頓的砸了下來。

“看看你這成績，你在興奮個什麼勁兒——”

簡棠胡亂拍開他的手，白了一眼沈稹的黑臉，抻著卷子瞅了瞅。小姑娘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抿起小嘴，嗖的一下子將卷子藏到書案下，眼神飄忽，拉了拉旁邊莫澄澄的袖子。

沈稹反手將另一份卷子遞在美豔姑娘麵前，眉一挑，冷聲問道:“還有你，莫澄澄——”，繞是膽大包天的將門之女也心虛的移開視線，一手揉揉太陽穴，濃眉微皺。

“啊哈哈今天天氣真不錯啊……你說是吧澄澄！”大小姐一手搭在眉簷，手肘猛戳身旁的姑娘，莫澄澄捂著腰側連忙結結巴巴的接上：“啊哈哈哈……是啊，誒你彆說今天這天氣還真不錯哈……”

雖然成績不太理想是不爭事實，但這個俗話說的好嘛——事在人為，簡淺棠覺得自己努努力衝一衝，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嘛。

於是簡棠的眼睛左掃右掃，精準的鎖定了在角落那個少年單薄的身影，便歪著腦瓜蹭過去。

“子羽兄——”

簡府——

“簡姑娘，沈公子，今天溫習的內容就是這些了。”

許子羽放下書卷，溫和的笑著。燈火明亮，映在少年的臉上，眼裡專注與熱愛還未消散明明亮亮的。

在讀書的這篇領域，許子羽有著他未曾察覺的自信。對麵的女孩認真的補完卷子上的批注，放下筆如釋重負道：“今天也麻煩子羽兄啦～”

沈稹扶著小姑娘站起身，簡棠揉了揉酸麻的腿，二人送許子羽出府。

“多謝二位照顧，溫書舉手之勞，不必掛齒。”

簡夫人吩咐下人包了些點心讓許自羽帶回去，少年笑著回身揮了揮手，懷中抱著書袋，踩著夜色歸家。

暮色裡，落雪簌簌，染著明黃的燈火，落在繁華的龍城。簡府千燈通明，二人並肩站在氣派的府門下，目送許子羽漸遠的身影，小姑娘搓了搓手，鼻尖凍的通紅，笑嘻嘻的抬頭看向身側俊朗少年。

“沈稹，小心我超過你哦——”

“你就好好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