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

冬日本就是萬物寂靜時節，城中人來熙攘雖未覺，到了城郊外，往來車馬人更少，草木稀疏，雪落亭上；隻剩枝椏間幾隻圓滾滾的小雀嘰喳，方覺冬深。

寥寥林間，卻不適時的熱鬨。

“看劍！”

女子喝一聲，颯爽昂首；一手挽花，雙足點地，蓄力頃刻，劍意直衝前方。一襲暗紅便衣在雪色之間碰撞，速與那玄色鬥到一處。沈稹側身提劍擋下一擊，步子穩健，轉腕，忽的撤了力道。

力未收，猛地失去重心，莫澄澄心叫不妙，向前一踉蹌。正欲抽身回擊，轉頭青絲已擦著入了鞘的劍，將女不服輸的嘖了一聲，抬頭對上沈稹輕鬆的模樣。

亭中台上，雕花爐上燙著水，鬆段樣紫砂壺被纖細玉手持起，小姑娘垂下眼睫，看起來像溫順的小鹿，目光落在壺嘴上，端著茶壺，穩穩的將細茶流倒雲鬆紋紫砂盞中。

抬眸見二人舞劍末了，那人便喜笑顏開道：“沈稹，澄澄，來喝茶暖暖身……”

話未說完，便被一道沙啞的聲音打斷。

“小姐…公子…”三人聞聲望去，是一個衣衫破舊的老婦人，身上背著打滿補丁的包袱，這打扮是流民沒錯了。

老婦人想再上前，卻被三人帶的侍衛抬手攔下： “站住！休要靠近。”

那婦人衣衫破舊，看起來麵黃肌瘦，左瞧右盼，正急迫的望向這裡，似是不死心開口哀求道： “小姐…小姐…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沈稹蹙眉，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婦人身後不斷聚集的一行流民，忽見身旁披著鬥篷的小姑娘猶豫的向前移步，鵝黃色衣裙上係著的和田玉佩流蘇叮當碰撞。

小姑娘隻覺雙腕上一緊，便被身後二人拽回身邊，簡棠抬頭望過去，莫澄澄沒作什麼表情，垂眸翻了錢袋，掂量了銀錢，拋給婦人，隨之提聲道：“拿著錢去買些吃的，莫要糾纏。”

咚——

赤龍城內三十二午鐘齊響，悠遠空靈從城內蕩到城外，染上黃昏的顏色。“城門要關了，我們回去。”沈稹未鬆手，握著簡棠的腕便邁向城門。

“可是……”簡棠正欲說什麼，卻被身旁美人打斷，莫澄澄攬著她道：“彆可是啦，最近饑民比往日多了許多，城外夜晚動蕩，確實不宜久留。”

倒不是簡棠要爛好心，隻是這位婦人給她的怪異感讓她想起了那天的黑鬥篷。

可是流民手無寸鐵，為什麼會讓她無端心慌呢……簡棠回眸望向那處，隻見那婦人立在原地，目光交彙，死死的盯著她，口中念著什麼。

好奇怪……

簡棠不自覺的緊張起來，隻覺冷汗如墜冰窟。藏在袖子裡的手攥成拳頭，不知道是因為天寒還是恐懼微微顫抖。

為什麼……移不開目光？

又聞整齊的腳步聲迎麵而來。一行藍白袍少年持劍出城。

“每一個都要檢查。”

沈稹看她盯著老婦人，一手握住簡棠雪腕將她帶到自己身前，低聲詢問：“你怎麼了？”

視線轉移，簡棠掃了眼沈稹麵色，連忙拍了拍自己臉頰，掩飾道：“沒事沒事。”

回頭來，剛才一眾藍白袍之首的男子冠著金簪，青絲束的極為端正，雖著藍白道袍，倒是穿出貴氣的意味。

風思野胸前抱著佩劍，揚了揚頭，語氣不容置否。迎麵而來，目光相接，他掃過簡淺棠，嘴角勾笑。

“近日城郊流民增多，三位還是不要旁生事端為好。”

莫澄澄抱拳道：“多謝公子提醒，我們這就回城。”隨後攬著簡棠，三人匆匆進城。

風思野看著三人身影逐漸遠去，將任務與師兄弟分發一下，回頭看了眼那些剛剛被隔離開的流民。那雙鳳眼緊緊盯著那名老婦人，眉間滿是不耐，薄唇輕啟，比了個口型。

“滾。”

城內

午後，糧鋪外一夥計將售罄字樣的牌子翻正，店外嘩然，鳥獸散去。卻有人一腳跨過木門檻，光影剪著來者的輪廓，店家頭也沒抬的揮揮手：“今日沒有了。如若買米，明日再來。”

“店家。”

胖老板聞聲抬頭，少年一身藍白袍，背劍而立，目光清明的看著他。

二人即刻進了內室，胖老板從架上找來賬本，攤在桌上。少年指尖落在紙頁上，眉頭蹙起。

原是那賬簿內容——北定境外流民突增，衝突頻發，曹相上書先皇之例，運糧賑災，以和鎮民，帝怒之，以複辟舊製，意圖謀逆之名，曹氏一族滿門抄斬。

寥寥數字，為曾經那位忠良之臣勾勒生命的句號。抓著賬簿的手因用力而指節泛白，不住的微抖。宋亦溫默然良久，苦笑片刻，從懷中掏出一塊木牌拋給店家。

“明日此時，派人將四成新米運往北定邊境的分行，價錢壓一下，售量。且南蕃邊境，流民居多處，設施粥處，每人每日均可領粥一碗，饅頭兩個。”

胖老板點頭，又從暗格拿出一遝銀票，恭敬的遞到主子麵前：“公子，這是一季的。東邊那家價格已經妥當了，置辦下來……您看歸到哪個管事哪兒去？”

那片地……

“掛到風玄名下，該怎麼做你知道。”

“棠棠，今天便要赴考了，努力呀。”

經年已過，仗劍峰招榜在即。

葉泛金黃浪，金秋街上瓜果香。街道喧鬨，德蘊書院門前圍了一圈又一圈趕考的人，簡府車駕行至門前，緩緩停下。

翠兒一手掀開繡簾，足尖落地，站定後向車內笑著說到：“夫人，小姐，二公子，我們到了。”

簡夫人牽著簡棠的手，立在書院門前，蹙著眉仔細的囑咐著：“小稹我是最放心不過了，但是棠棠，看好題，不要著急，不要緊張，娘相信你。”

小姑娘側頭撅著小嘴，瞅了一眼身旁的抱著雙臂的少年，回過頭，杏眼彎彎，眸中落著小星星，神氣的揚起頭，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的說：“放心吧娘，沒問題的～”

簡夫人用手輕點了點小姑娘的頭，佯怒到：“你啊，就是沒心沒肺的。”“小稹啊，多看著點棠兒，可彆讓她出什麼叉子。”

沈稹垂眸看了看頗為輕鬆的小姑娘，點點頭，看向簡夫人，開口道：“放心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