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祈和高中同學陳嘉演是在他大一那年才真正認識的。那時候,張祈已經在城區一間普通大學念學前教育專業,一個年級五個班,男生隻有四個。他和同校計算機係的男生拚一個宿舍。作息不同,又有人一直在寢室吸煙,床單上常年有一層苦煙味。
他碰上陳嘉演隻是因為,那時候,大學城附近的舊商廈是附近學生唯一的消遣地。他看到穿“求是複讀學校”校服的陳嘉演坐在商廈一樓的麵館吃麵。張祈本來想轉頭走掉,但陳嘉演看到了他。他們擠在人滿到街頭的廳堂裡,一張四方桌,對麵對兩個位置。陳嘉演低頭吸麵,頭頂的吊扇呼呼響。他們兩個本來就不太熟,張祈在等麵的當口,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他抬頭盯著櫃台上放的舊電視機發呆。旁邊經過的人常常擦到他的臂膀。
陳嘉演吃完最後一口麵,拿紙巾擦了擦淌下來的汗,問他:“你在這裡上學?”
張祈點頭。陳嘉演跟著點點頭,他指了指街對過的學校,說:“我在那裡複讀。這裡讀一個學期,回一中跟高考班讀一個學期。”
張祈哦了一聲,又點點頭。陳嘉演歪了歪頭。張祈覺得,陳嘉演一定會感覺他比麵湯還沒滋沒味。但陳嘉演忽然伸手勾了一下張祈胸口露出來的玉佩,說:“這個蠻好看的。”
張祈說:“我從小戴著的。”
“哦。”陳嘉演翻了翻眼皮,好像回想到什麼,“高中的時候,好像看到過。”
他們出了麵館,陳嘉演朝張祈揮了揮手就要過街,他跑出去幾步,又折返回來,掏出自己的小靈通問張祈:“你有沒有電話號碼?”
張祈搖頭,他最後把每層宿舍樓樓梯口的公用電話號碼寫給了陳嘉演。他沒想到那之後,陳嘉演會在每個夜晚打電話給他。
陳嘉演複讀,其實壓力很大。他每次打電話過來,要不就是悶在被子裡要不就是留在空蕩蕩的教室裡,他朝電話那頭的人說,叫一下四零三的張祈。張祈從上鋪床上跳下來,踢踏著拖鞋跑去接電話。陳嘉演和張祈說自己做數學題做得感覺大腦像遊泳池裡的水要被抽乾,假設還有一個進水口沒有關閉,請問用三台水泵最快多久能抽乾陳嘉演的腦積水。
張祈笑出了聲。他靠在牆邊,捧著電話聽筒聽陳嘉演胡言亂語。偶爾陳嘉演停下來問他一句:“你怎麼樣啊?”
張祈說:“還好,老樣子。”
陳嘉演在電話那頭哼起了歌,感覺一邊在寫英語試題,一邊百無聊賴地夾著小靈通。張祈拍了拍手臂上的蚊子,在腫起的紅包上掐了個小小的十字。他一般不會主動掛斷電話,陳嘉演不說話,他就等著。
周末,一個同學到寢室門口喊他,說有人在校門口等他。張祈跑去看,就看到陳嘉演站在公用電話亭旁邊吸煙。他還穿著複讀學校的校服,頭發理過了,左眼邊上的一塊胎記變得明顯很多。陳嘉演那會高高瘦瘦,像公用電話亭投在旁邊的影子。他有空的時候常坐公車過來找張祈,就站在這個公用電話亭邊上。
他們一起在學校對過的小吃店吃牛雜湯,陳嘉演說:“我在這也沒其他朋友,找你玩挺好的。”
張祈覺得這句話基本上就是他們關係的定義,他在學校沒什麼朋友,陳嘉演在複讀學校也沒什麼朋友,他們就那麼自然地成為了朋友。陳嘉演隻需要有人在他空的時候陪他出去散個步,吃點東西,不要帶任何情緒,而且要善於聆聽。張祈恰好是最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