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前，他們兩個坐車去市區吃火鍋。車上陳嘉演抱著高考英語單詞本背著背著睡著了。車子開過一段隧道，車廂裡忽然變得昏黑。再穿出隧道的時候，陳嘉演醒轉過來，打了個哈欠，朝張祈笑笑。他又勾了勾張祈胸口的玉佩，說：“你就穿件衛衣，脖子冷不冷？”

他把自己的圍巾拿下來，塞給了張祈。張祈其實也不圍，隻是捧在手裡。

那天，破天荒的，在吃火鍋的時候，張祈和陳嘉演說起了自己的事。他說他其實很討厭現在的寢室，牆麵都被煙熏黃了，房間裡有股潮濕的臭氣。陳嘉演說：“那就跟老師說。”

張祈還沒想到要怎麼說。陳嘉演用自己的小靈通假扮他爸爸，給老師打了電話。

一周後，張祈換了寢室。他在電話裡和陳嘉演說了這件事。陳嘉演說：“好的，兒子，下次再碰到事，記得和爸爸說。”

張祈罵了他一聲。他的眼鏡上停了一隻夜裡出沒的飛蛾，他仔細盯著那隻飛蛾，但聲音對著聽筒說：“謝謝你。”

陳嘉演打了個哈欠，像沒聽到一樣，筆尖在英語試題卷上戳了兩下，問張祈：“Amy想到你的故鄉旅遊，你會帶她做什麼呢？請寫一篇150字的作文。”

張祈認認真真地低頭想了片刻，聽筒裡沉默了會，認認真真地說：“我會帶她去看看我們城北那個古塔，逛下河堤，再去吃個好吃的麵吧。”

陳嘉演在那頭差點笑死，他說他都已經換到數學試卷了。陳嘉演打趣說：“這麼無聊，Amy應該不會想跟你異國戀。”

樓梯口排隊等電話的同學不耐煩地靠在牆邊，嘖了一聲。張祈偷偷回身看了眼，和陳嘉演小聲說：“我掛了。”他踢踏拖鞋，飛跑回自己的宿舍。

那個周末，陳嘉演來找他。複讀學校的校服外麵還裹一件短款羽絨服。陳嘉演說：“我們今天去城北看看古塔，再逛下河堤。”

真的很無聊，張祈帶陳嘉演從幾乎沒人踏過的荒疏步行道走上去看古塔的時候，他承認Amy一定會覺得無聊。那個古塔裡邊十分狹窄，除了一座螺旋朝上的樓梯，就是什麼都沒有。陳嘉演走在上麵一點，張祈跟在他後麵攀樓梯。那串黑洞洞的木質樓梯好像莫比烏斯環，他們仿佛會這樣永遠在吱嘎作響的樓梯上走下去，隻有他們兩個，裹在潮寒的黑暗裡，永遠相依為命。陳嘉演在前麵驚叫了一聲，張祈嚇得差點掉頭跑下去。陳嘉演扯住他的衣服，笑起來。

他們鑽出去的時候，外麵已經被夜色吞沒。他們趴靠在塔樓上，看著星星點點的城市燈火，那時候城市裡還沒有霓虹流光的街道，廣告燈箱也不多，夜了就是真的安安靜靜地夜了。陳嘉演問張祈：“這時候，你會和Amy說什麼？”

張祈想了下，說：“這就是我的故鄉。”

陳嘉演張大嘴巴愣了會，笑著彈了下張祈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