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祈轉頭，陳嘉演那雙乾淨無菌的眼睛就那麼看著他，額前掛著濕漉漉的劉海。他們靠得太近了，他能感覺到陳嘉演從浴室帶出來的水汽溫度。陳嘉演忽然打了個冷戰，順手把張祈那件灰藍色的羊絨衫披到了身上。他們盤坐在張祈的床上聊了會天，張祈把一直捏在手裡的筆記本塞還給陳嘉演，說：“有點晚了，熄燈睡覺吧。”

他們躺在各自的單人床上。張祈不知道陳嘉演有沒有睡著，但那頭一直安安靜靜的。房間的遮光窗簾效果不太好，張祈半睡半醒著，一直感覺有點光亮。不到五點他就下了床，進了趟廁所又出來，開始整理隨身帶著的東西。他做動作的聲音很輕，收拾停當，大概五點十分左右，走到陳嘉演床側叫他。

張祈輕聲說：“我下去退房，你慢慢來。”

陳嘉演坐起身，靠在床頭發了會呆。

十分鐘後，陳嘉演過汽車檢票口。張祈一直看著陳嘉演被睡得東倒西歪的頭發。陳嘉演忽然轉過了頭，他朝張祈咧嘴笑了下，舉起手機打給張祈。張祈問：“怎麼啊，快點上車。”

陳嘉演說：“祈哥，回縣城記得來看我。”

城裡的春天來得很快。張祈感覺自己對時序的輪轉有種天然的愚鈍。等大家都開始穿薄外套了，他還在穿那件土灰色的大衣。鋼琴課老師告假回家待產，新的鋼琴老師是個剛從藝校畢業的男生。班裡的女生突然對鋼琴課熱情了非常多。張祈還是那副樣子，他需要很努力才能完整無誤地彈下來一支曲子。但那天，鋼琴老師聽完他的練習曲說：“很真誠。”

張祈不知道真誠是什麼意思，但至少不是批評。

周末他在學院食堂碰到了鋼琴老師，老師問他下午是不是有空到琴房幫忙搬點東西。張祁答應了。

張祈到琴房，幫著老師把琴房裡的座位移動了下，空出一塊地方。老師坐下來給他彈了一支曲子。張祈貼牆坐著，想到那天偷偷帶陳嘉演進校給他彈那首生日歌。陳嘉演撐頭坐在他旁邊，張祈很緊張，但陳嘉演很認真地等著他彈完一整首曲子。

鋼琴老師穿薄棉的格子外衣，個子十分高，班上女生偷偷叫他“鋼琴王子”。老師彈完回頭笑說：“送給你的。”

張祈說：“很好聽。”

他們坐在琴房講講談談，一直聊到天暗下來。老師帶張祈去後門口的小吃街吃東西。他們抓著兩份熱炸餅，在熱鬨的小吃街上慢慢地晃過去。老師說了什麼，張祈笑起來。老師說：“你笑起來左邊有個小酒窩啊。”

張祈摸了摸自己的左臉頰，又笑了一下。他的小靈通忽然響，張祈接起來，街頭人聲喧鬨，他喂喂了幾聲，那邊都沒有聲音。張祈以為是自己的手機壞掉了。他們走出小吃街，走到正門附近的時候，張祈聽到聽筒裡“篤篤”敲了兩下。

張祈停下來，叫了一聲：“陳嘉演？”

那頭還是沒聲音，過了會，有人從背後擁住了張祈。張祈轉頭，看到陳嘉演那張笑嘻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