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他這樣一提,柴笑忽然被帶回到他喝醉酒的那天。那是在飯店走廊裡,微醺的他撞進張慨言寬厚的懷抱裡,兩個人短促地抱在一起。
現在想來,如果他再多維持一會曖昧不清的狀態,他們會不會就——
我在想什麼!?
柴笑從恍惚中驚醒,一偏頭又看到張慨言俊朗的臉,瞳孔一時間猛烈收縮。
張慨言本身的著裝就十分得體,又謙和端敬地笑著,就好像是穩重得體的貴族當家,舉手投足間完全挑不出一點錯處,簡直就是禮儀課上完美的教學副本。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高高在上、彬彬有禮的人,現在就坐在他對麵,溫柔又耐心地詢問著他的要求。這種身份巨大落差的衝擊感有如大浪來襲,狠狠地將柴笑拍打在岸邊,令他有些發懵。
片刻後他躊躇道:“其實不去買也可以...”
“告訴我,你想吃什麼?”
低沉圓潤的聲音再度響起,張慨言平靜地看著柴笑,將對方清秀的眉目深深映入眼中。
他和柴笑的距離隻有主副駕駛間的幾厘米,如果此時想動手簡直是輕而易舉,但他選擇壓製住瘋漲的占有欲,靜靜地等待他的回答。
柴笑被他溫柔的視線看得有些心虛,頭慢慢低下,猶豫了一會才開口。
“……藤椒牛肉麵。”
張慨言繼續問:“要不要喝點什麼?”
“……檸檬味道的軟飲料或者礦泉水。”大抵是因為難為情,柴笑的聲音溫軟而發虛,聽著像是在很冷靜地撒著嬌。
但本人對此完全沒有發覺。
張慨言彎著眼睛應了聲好,之後撐著傘往便利店走。
車外疾風驟雨刮得路邊一排樹東倒西歪,雨聲劇烈地打在車身和玻璃上,柴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便利店,直到幾分鐘後見到張慨言撐著傘走回來才放鬆下酸澀的眼皮。
即便是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張慨言依舊姿態優雅。他單手托著泡麵桶底,手腕掛著個塑料袋,裡麵裝著一瓶礦泉水、一個三明治和一瓶加熱過的咖啡。
因為雙手都被占據,開門有些不便,柴笑便替對方打開車門,車身與門之間剛露出一條細小的縫隙,冷風便迫不及待地湧進車裡,寒冷潮濕的空氣在皮膚上馳騁而過,不禁讓人汗毛豎起。
張慨言側身快速鑽進車裡,優先把泡麵桶遞給柴笑,沒忘了囑咐一句“小心燙。”之後收起傘帶上車門,把傘用帶子綁起來放到後排座位下。
柴笑道了聲謝,兩手端著盒子邊緣小心翼翼地把泡麵盒移到自己麵前。
泡麵蓋子已經掀開了三分之一又被仔細蓋上,桶邊與蓋子的縫隙處用叉子整齊彆好,蓋子中間放著幾包調味料。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忌口,所以隻加了水。”張慨言解釋了一下,接著又說“車裡會不會太暗,我把燈打開。”
“不用了,謝謝。”柴笑把泡麵盒平穩地放在腿上,拿起調味包,除了蔬菜包外每樣調料都隻放了一半。
他拿著幾包開封的調味包正猶豫要放在哪裡,一隻拿著空塑料袋的手如及時雨遞到眼前,“扔吧,一會兒我一起收拾。”
柴笑沒有去看他的臉,隻是低著頭把調味包放進袋子裡,剛說了聲謝,聲音戛然而止,一瓶檸檬味道的礦泉水被穩穩放在他身邊的水杯槽裡。
他真的被對方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身邊這個成熟得體的男人似乎每次都能適時恰當地為他送上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
貼心到有那麼一瞬間想讓人放情依賴,放情到甚至以為他會是個傑出的伴侶。
湯料在滾燙的開水裡很快融化,泡麵濃厚的香氣順著流動的空氣在車裡擴散開來,顯眼的商務車儼然成了一家移動麵館。
柴笑坐在車上,手裡捧著熱騰騰的泡麵盒子,內心卻惴惴不安。
“要不然我還是出去吃吧。”
“吃個飯而已,沒那麼多規矩,況且車裡能暖和一些。”張慨言撕開三明治包裝,端正地舉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他肩膀前胸處被雨刮濕的衣料微微泛著亮白色的光,背部和腿腳隱藏在一片陰影裡看不清狀況,但在這樣一場瓢潑大雨中走過一遭,想來也好不到哪去。
柴笑看著那張安穩地咀嚼食物的英俊側臉,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低著頭,視線落在泡麵蓋子上,像是在想什麼事情。
不知不覺,手心被半盒熱水熥得熱烘烘的,空調源源不斷吹來的熱風驅散寒意,冥冥中似乎有一股暖流如涓涓溪水流淌進心裡。
幾平米的空間隔絕了外界的乾擾和喧鬨,溫暖和舒適讓緊繃著的身體和精神得到放鬆。柴笑感受著身邊人的善意,也不再像開始一般對張慨言那般抗拒。
也許是自己的防備心太重了?
柴笑想。
但他還是不想和不屬於一個世界的人交往過密。
一輛出租車從旁邊驟然駛過,柴笑不由抖了個激靈,這才回過神去掀開泡麵蓋。麵條在湯裡蓬鬆浮起,他將叉子對好,一口一口文靜地吃著麵。
泡麵的水張慨言隻加了一半,柴笑忽然有些慶幸。他平常吃泡麵屬於隻吃麵不喝湯的類型,現如今情況特殊沒地方把湯倒掉,他又不想把湯灑在對方車裡,隻能強忍著把湯喝完。
吃完東西,柴笑把垃圾扔進塑料袋裡,在手提處打了個結,提議道:“我去扔吧。”
張慨言再次攔下了他。
“先放車裡,外麵現在很冷,你穿得很單薄,就這麼出去會受寒感冒。”
柴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薄薄的長袖帽衫,方才開門時湧進來的寒氣已經用身體反應告訴他車外是怎樣一種煉獄般的寒冷。
“雨還得有一會才能停,我先送你回學校。”
張慨言再次發動車子,熠熠生輝的一抹亮藍混入密集的車流,摒棄雨夜的喧囂,一路上瀟灑地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