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慨言沒有帶柴笑去什麼地方奇怪的地方,隻去了郊區的公園。他們之間也沒有做什麼,隻是沿著公園外修的石板路散步。
好像一場旅程,沒有目的地,沒有終點。他們迎著午後的太陽並肩向前,走過一圈又一圈。
可能是一路上二人都未曾開口的緣故,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休息日來公園的遊客比平時要多一些,大部分都是來野餐或者是帶孩子來玩的,歡聲笑語,很熱鬨。
走在公園外麵的他們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過路客,在情感溫度極差的夾層中生存。
順著公園外的小路走過一圈,二人又回到停車場。柴笑跟在張慨言身邊,側頭看他。
“第三圈了,您是來找我散步的嗎?”
張慨言和他對視一下,嘴角微微向上翹起,片刻後說:“我經常來這個公園,你知道為什麼嗎?”
柴笑:“因為安靜?”
張慨言搖頭,帶著柴笑繼續往前走,片刻後道:“一會你就知道了。”
帶著疑惑,柴笑繼續向前走。很快,轉過一個大大的彎,石板路挨上寬闊的馬路,一輪金色太陽掛在路儘頭上空。
張慨言眼中映出太陽的輪廓,緩緩笑了。
“你在笑什麼?”柴笑奇怪。
張慨言抬手一指,“太陽。”
“太陽而已,也讓你這麼高興?”
“對我來說這不隻是太陽。”張慨言轉頭,視線落在柴笑臉上。“我一直覺得你很像初冬裡的太陽,每次想你的時候來到這裡看見那輪太陽都會有這種感覺。也許這就是一種思念的寄托吧。”
柴笑聽聞沉默許久,片刻後道:“您大可不必如此喜歡我。”
“沒辦法。”張慨言呼出一口氣,感慨道:“戒不掉了。”
柴笑一怔,心裡忽然有點難受,他張口想說什麼,身後卻有老舊的發動機聲傳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一輛白色麵包車以堪比散步的速度貼著馬路牙子緩慢前行,車身滿是泥點,前擋風玻璃被汙痕覆蓋,看不到車裡的樣子。
剛開始柴笑隻是覺得車子應該是年頭長了,出現機械故障,仔細一想卻覺得可疑。
如果車子真的出現問題,駕駛員應該立刻停車檢查,而不是無視風險繼續開車。
這輛車難道是在跟蹤什麼人?
是張慨言嗎?
不對,如果張慨言是被跟蹤的對象,麵包車離他們的距離未免太近了,隨時都會被發現。
那會是誰?
郊區本來車就少,人更少,石板路上人煙寥寥。柴笑把目光伸向遠處,距離他二十米開外有個落單的女生。身材瘦弱、穿白色衣服、背深色書包,看起來像是學生。
柴笑眉頭一簇。
難道是她?
柴笑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加快腳下追趕的步伐。
他越過張慨言,神情緊張,眼睛裡隻有遠處的女孩子,完全沒有聽到後者在叫他。
張慨言覺得柴笑不對勁,隨即注意到了身邊詭異的發動機聲,朝麵包車掃了一眼。
他意識到了什麼,開始往柴笑身邊趕。
很快,柴笑就跑到女生身後不到五米的地方。恰好在這個時候,女學生蹲下來係散了的鞋帶 。
一陣強烈的發動機轟鳴聲,柴笑汗毛都豎了起來,扭頭向後看,身後的麵包車提速衝了過來。
“等一下!!!”
柴笑高聲大喊,在女生反應過來的同時來到她身邊。但他根本來不及和她解釋將要發生什麼,麵包車車速極快,已經衝到他們麵前。
哐!
破舊的車門以極大力氣被拉開,門邊三名彪形大漢,目露凶光。
他們的目標果然是這個瘦弱的女生,說時遲,麵包車車速急停,三雙粗壯的手臂伸了過來。
“啊!!!”
女孩被粗暴地抓住胳膊和衣服,身體素質的巨大差距讓她毫無反抗之力,像拖死豬般被巨大的力量往車上拽。
不能讓這個女生被帶走!
柴笑眼皮一跳,想也沒想從身後一把將她抱住。
柴笑雖然是男生,但麵對三名大漢力氣還是遜色,雖然用儘全力,女生還是被帶進車裡。門邊的幾個男人看女生已經小半個身子進來了,魔爪就伸向了柴笑,要把他一起帶走。
“救命啊!!!”
女生驚慌無助,聲音顫抖,發出幾乎破音的呼喊。柴笑眉頭一皺,將女生抱得更緊,卻忽地感覺有人抓住他背上的衣服,同時劇烈的疼痛襲擊了上臂,一股怪力正把他往車上拽。
這些人要把他一起抓走?
隻是腦中一個閃念的功夫,他的身體就開始向車內傾斜。
危急關頭張慨言追了上來,他衝上去環住柴笑的腰,給了正在拉扯柴笑的男人一腳,對方吃痛,仰躺進車廂裡。
其中一名同夥見狀向門邊探出半個身位,要給張慨言點顏色瞧瞧。豈料一抬腳對方就一閃身躲了過去,還把身前的男生死死護在懷裡。
“踏馬的”
男人低聲咒罵道,死死盯著張慨言這位棘手的不速之客。
麵包車在路邊停了三秒,長時間的糾纏和騷動會引來周邊的注意。最裡麵的男人對同伴使了個眼色。
就把這女的帶走得了,免得節外生枝。
三人對視著點頭,三雙肮臟的手即刻撲到女生身上。
“啊!!!救救我!”女生發出絕望的呼救聲。
柴笑分明抱著女生悶著頭用力,可是他無法和那股巨大的力量對抗,女生在他手上一點點被拽進車裡,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行,再這樣下去...這個女生會被他們帶走!
就像是在窮途末路迎麵看到閃現而來的光,他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張慨言!”
“彆怕!”
沉穩有力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柴笑隻感覺腰上被一條手臂有力地環住,跟著身邊有兩股風刮過,中間夾雜著沉悶的擊打聲。
柴笑腦中冒出一個閃念——他們在對張慨言動手?
對麵三名彪形大漢,張慨言孤身一人怎麼招架得住?!
柴笑猛地抬頭,擔憂地尋找張慨言的身影,驚訝地發現這場戰鬥中張慨言居然是占上風的那一方。他以一人之力同時牽製了門邊兩個男人,甚至還讓對方掛了彩。
柴笑怔住了,他想不明白麵前的這個身姿挺拔,身材精壯的男人到底是如何在保護他的同時還能以一敵二。
張慨言...他究竟是野獸還是神明?
答案呼之欲出。
也許對於此刻走投無路的柴笑來說,毫無疑問,他就是帶來希望的神明。
“你們兩個行不行!”
一聲震耳欲聾的低吼聲響起,柴笑拉扯回注意力,麵前正拖拽著女生的男人想去幫同伴一起對付張慨言,但他隻要一鬆手,女生就會被柴笑搶回去,隻得焦躁地一邊拽一邊回頭看戰況。
身上的力氣因為分心減弱,柴笑看準時機猛地一用力,硬是把女生從車裡拽回車邊。
男人瞬間暴跳如雷,破口大罵:“小白臉,你敢搶老子的人!”他叫囂著抬手打過來,被張慨言一胳膊擋下。
柴笑環抱著女生,仰頭看著張慨言堅實的背影,眼裡滿是驚訝。
車在路邊停留的時間太長,打鬥引發的騷亂吸引了過路車的注意,已經有兩輛車減緩速度,停在他們身後。
“操!”
車裡的另外兩個男人對張慨言的礙事表現出極度的憤恨,明明能順利到手的獵物居然給她跑了!現在他們不僅無功而返,長相又被看見,他們都是有前科的,再多耽擱一秒就多一分被實名通緝的風險。
負責駕駛的男人看情況不對,咬咬牙,果斷道:“撤退!”
“媽的。”還拽著女生的男人跟著手一鬆,用力將女生推開。
柴笑抱著女生,後仰的巨大慣性使他接連倒退了幾步,隨後背部咣得一下撞上路邊的垃圾箱。幸好有張慨言的保護,他沒覺得疼。
一抬頭,路邊的麵包車車門砰地關上,車子飛速駛離現場。
感受到女生還在自己懷裡,柴笑倒在地上安心地喘了口氣,忽然眼皮一顫回過神來,著急地看向身邊的張慨言。
“你有沒有事?”
“受傷了沒有?”
同時脫口而出的話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尤其是柴笑。
他迎著對方擔憂的目光,後知後覺地把頭側到一邊,略顯窘迫道:“我沒事。”
他懷裡的女生顯然是被嚇壞了,身體還在不停發抖。柴笑問她有沒有受傷也隻是輕輕搖頭,眼神空洞得令人害怕。
經過這樣一場劫持,柴笑很擔心女生的精神狀況。他對張慨言說:“我們得送她去警察局,提供線索,希望那些不法之人可以儘快被抓捕,而且她應該還需要一些心理疏導,她看起來不太好。”
“好。”張慨言表示讚同,繼續說:“我送你們去吧。”語畢,他好像在擔心什麼,凝視著柴笑的眼睛,暖聲問:“你真沒受傷嗎?剛才他們可是紅了眼,連你也想帶走。”
柴笑:“我真的沒事。”
對方打量他片刻,“站起來,我看看。”
柴笑在對方的注視下起身,筆直地站在原地,手臂向身體兩側伸展。
“我真的沒事。”
語畢,他神色認真地看向對方,回問道:“您也真的沒事吧?”
張慨言彎彎眼睛笑了,一字一句道:“托你的福,我也安然無恙。”
······
柴笑和張慨言把女生送到警察局報了案,兩個人各自做了筆錄。不久之後女生家屬趕來,對於獲救一事在感謝柴笑和張慨言的同時也是心有餘悸。
柴笑擔心女生精神狀況出問題,特意叮囑父母一定要做好女生的創傷安撫,不要留下後遺症。畢竟他自己就是有心理問題的人,發病的時候有多難受他再清楚不過。
家屬本來想給柴笑些錢,被謝絕了,想留一個聯係方式,柴笑隨便編了一個號碼,之後推脫說還有私事要辦,兩個人徑自出了警局。
事情都辦完,張慨言打算送柴笑回學校。剛上車,他就神情嚴肅地看著柴笑。
“以後遇到危險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不要一個人冒險。”
柴笑在副駕駛上閉了閉眼,淡淡道:“您的身份很貴重,如果讓您受傷就不好了。”
心好像被刺了一下,張慨言不禁皺著眉說:“柴笑,彆再說這樣的話了,我們之間不差什麼。而且,我不希望你在我麵前受傷。”
“我沒有受傷全是因為在我倒下的時候,您護在我身後。”柴笑看向對方,眸子裡的感情很複雜,“也許我不該答應和您獨處,我總是給你添麻煩。”
張慨言認真道:“對我來說,這不是麻煩,我一向把你的事當成是自己的。”
柴笑微微搖頭,“彆這麼說,我們並沒有什麼關係不是嗎?”
話音落下,張慨言凝視著他,笑意中帶點苦澀,無可奈何道:“我是想建立關係,但你一直在拒絕我。”
就像是害怕再往前一步心事昭然若揭般,車裡忽然陷入沉默,
過了很久,柴笑才緩緩說:“你其實真的很好。”
張慨言看著他,眸中柔情似水。
“得不到你同意,我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這話聽起來太過心酸,柴笑五指一蜷,心裡居然有類似針紮的感覺。
他自己明明清楚為什麼會覺得難受,可他偏偏選擇逃避現實,片刻後緩緩吐出一口氣,岔開話題:“您什麼時候回去”
“怎麼?”
“我要走了。”
張慨言盯著他看似平靜的臉,提醒道:“車門沒有反鎖,你隨時可以下車。”
這招以退為進很巧妙,柴笑一頓,整個人就像釘在車坐上,沒有辦法拉開車門。
他偏頭回避著張慨言的視線,麵色瞧著一點也不自在,眉頭微微皺著。
天色昏暗,張慨言握住方向盤偏頭往他身上掃了一眼,把手慢慢放下。
“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話音落下,又靜了好一會。“沒什麼”柴笑淡淡道。
但對方並不相信。
“柴笑,如果是平常的你,為了跟我保持距離,你早就下車離開了”張慨言步步緊逼道:“現在我們單獨在車子裡,你不想避嫌了嗎?還是說...”
“沒有!”語句猝然被打斷,柴笑回看向張慨言,“麻煩您送我回學校。”
熟悉的冷淡態度和語調,張慨言與他對視片刻,還是選擇了妥協。
“好。”
短短的一個字不經怎的竟觸動了柴笑的心,眸光一閃,他抿著唇避開視線,右手去拉安全帶,上臂用力時猝不及防湧上一陣酸疼,竟沒使上勁。
“你還是受傷了?”
聲音入耳的瞬間,柴笑緊張地看向對方。
“是剛才那幾個男人硬拽你上車的時候傷的吧。”
張慨言的視線太過直白,柴笑說話都沒了底氣。“之前...我沒注意到。”
沒注意到...
對方將他的回答複述了一遍,默默收起了車鑰匙,跟著說:“是這樣,你比起自己更在乎那個差點被帶走的女生。但是柴笑,哪怕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我也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張慨言字字懇切,深沉眸中的銳氣直逼過來,“今天這種事,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柴笑將眸子垂下去一點,“來不及想那麼多。”
“需要想嗎?我明明就在你身邊,柴笑。”張慨言看向他的眼神裡夾雜著痛:“你為什麼不肯依賴我?”
“... ...”
“如果你在我麵前被那幾個男人帶走,我會怎樣?”
“……”
又是沉默。柴笑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沒辦法回答。
“在你眼裡,我隻是你生命裡一個路人,你會覺得你的存在對於我來說無關痛癢,甚至巴不得自己從我眼前消失。但是我喜歡你。今天如果你真的被帶走了,我會痛不欲生,會恨自己。我為什麼不能保護你,為什麼不能讓你在危急關頭選擇依賴我!”
說罷,他緩緩搭上柴笑的手緊緊握住,“柴笑,你對我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