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父親。”安宿南被人迎進辰觀殿的偏殿內,暘帝和安澗渠已經圍桌坐好,徐則見他來了,趕緊跑去外頭去吩咐宮人上菜。
“阿南,快來坐。”暘帝朝安宿南招招手。
安宿南臉上重又帶上了淺淡的笑,他乖順地坐到安澗渠身邊,正對著暘帝,接過宮人奉上來的長青茶。
這茶還是暘帝命人特地給他擬的方子。
安宿南體內的寒毒真要發作起來極凶險。
從安澗渠將他接回府裡到如今仔細看護著,真正發作足了勁的不過兩三回。
但就這兩三回讓暘帝和安澗渠兩人膽戰心驚到今日,半點凶險都不敢冒。
單這飲用的茶都不是平日裡喝的那涼性的茶,是太醫們用了心血擬出來的溫補方子,還儘力調製了清香回甘的口感。
安宿南淺淺抿了口茶,硬是將眉眼間的鬱色收起來了。
“阿南,今日可還順利?”暘帝微微湊近了些。
“順利,喜服極好看。”
“今日,周瑾帶你去見了宜妃?”
“是,阿南剛從茹安宮出來。”
“宜妃她,”
“陛下,食不言。”安澗渠抬眼看看,出言堵住了暘帝問個不休的嘴。
“老古董。”
徐則揣著手向窗外望去,不理會這二人數十年不變的爭執。
安宿南草草吃了幾口菜便有些難以下咽,他這寒毒將腸胃傷得很厲害,平日裡即便是不發作也常常影響正常飲食,他竟也差不多習慣了。
安宿南不愛吃東西,每一口入口的吃食都讓他心悸,這已經是記入了身體每寸血肉的反應。
自入京都以來,他隻貪那一口清涼的綠豆湯。
那是安宿南第一次吃到這樣甜的東西,安澗渠小心翼翼地抱著他,一口一口地喂給他吃。
他吃過之後沒有四肢充血,也沒有昏昏欲睡。
這意味著安宿南用自己做賭注,賭安澗渠真心待他好這局,他勝了。
後來,這綠豆湯在太醫們的說法裡他便喝不得了,但安宿南總偷偷去喝,即便每次喝過都會胃疼一陣,他也不肯改。
約莫人做了想做但又不能做的事情,都是即便痛苦,但也快活,對安宿南尤是。
飯後,暘帝吆喝著要留他們父子二人商量大婚事宜。
安澗渠看了看外頭來了好幾次的那不知哪個宮裡的宮人:“臣等還是先退下了。”
暘帝心口深得很,看上去似乎是個不願守規矩還時常犯傻的皇帝,但他回來那幾年受過多少明槍暗箭,好幾次九死一生,鮮有人知。
他那太子哥哥真是病死的嗎?他早已查明了。
隻是當年涉事者如今縮回了頭,做著恭敬的臣子,將帶毒的獠牙藏在了一副衰朽的身軀後頭,掩住了盤根錯節的那些世家高門。
暘帝後宮之中年年都有新人進來,但多少年了,從未有誰真就得了寵。
聰慧的人如宜妃等已然認了,安然呆在宮裡盼著享那兒孫福。
自然還有不認命的,巴巴地上趕著想用自己不俗的姿色或這樣那樣的小心思,想得暘帝青眼相看,從此寵冠六宮。
暘帝漸老了,但一直不糊塗。
“徐則,外頭是誰?”
“回陛下,是容嬪娘娘身邊的大宮女 ,說是娘娘母族前些日子獻了隻極靈的鸚哥兒,娘娘在宮裡備了好酒好菜,請皇上去瞧瞧。”
徐則一字不差地回稟了。
暘帝眉頭皺起來,看著安澗渠招招手,把淨了口的安宿南帶著出了門。
“不去不去,容嬪此人本就聒噪,再加隻勞什子鸚哥兒,那不吵翻了天去。”
“是,皇上政務繁忙,沒空瞧那靈鳥兒,禦寶閣還存著一對兒歡喜金雀,賞給容嬪娘娘,嘉獎一番心意。”
徐則弓著腰說完,抬眼瞧著暘帝。
暘帝點點頭,擺手讓他趕緊去辦。
安宿南跟著安澗渠一路出了宮門,他神色淡淡的,唇色泛著白,在安澗渠身後不著痕跡地擦了額角的冷汗。
“阿南,”安澗渠忽而想起什麼,回頭喚他,轉為同他並肩而行,“宜妃娘娘,待你如何?”
“娘娘溫良寬厚。”安宿南嗓子發緊,卻生生裝得如沒事人一樣。
太常痛的人,不會不痛,卻能讓人看不出來他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