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這種沒有理由的敵意,但也不至於和一個老人計較。我隻想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排斥我提起這場暴雨。
於是我伸手指了指古祠群中心那最大的一座祠堂,大概是這小山底基不穩,被暴雨接連衝刷幾日,祠堂門口的抱鼓石塌了一個,石階也塌陷了一個角落。
可如果隻是暴雨,不可能隻有一個祠堂受損。
"唉。這些祠堂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現在整個寨子沒什麼人來,逢年節也不大會踏足。暴雨之後有個小子來拜祭爹娘,路過看見,回去詢問了餘老爺的意見,大家也都覺得沒必要再修葺,便由著它們這樣吧,沒準再有個一二百年,這裡也就沒這些老祠堂了。"
他在說謊,但不是每一句都假。
很久以前倒是真,看著這些祠堂的製式和古舊程度,必定也是千年之遺了。而且我估計,這村寨裡該是已沒有修建這些祠堂的家族的後人。甚至於餘家,我猜測他們的祠堂也並不在這裡。
但不修葺祠堂,不可能是因為這個,也不是因為沒有必要。
"我想去那邊兒看看。"
吳闖突然開口。
老伯臉上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似乎有些生氣了。但他沒有出聲拒絕。我知道餘老爺子一定告訴了他不要阻攔我們的去處。
"老伯,我們倆去就行,你回去吧,天黑之前我們會回到餘家的,你放心。"
我補完了這句話。
他鬆了口氣,隻叮囑我們要小心些,暴雨之後不知道老祠堂裡頭又是什麼樣,隨後就離開了。
"走吧吳闖。"
眼見老伯走遠之後,我踏上下山的一條小路,招呼吳闖跟上。
山頂上往下看總是很清楚,這條小路偏僻難走,可以通向剪刀路的左邊分岔,然後從那裡回村,路上會經過墳園。現在時間也不算早,路上不會有人。
身後吳闖果然輕笑一聲跟了上來。
我和吳闖這麼多年交情,該有的默契還是不缺的。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要去看祠堂,當然我自己也沒想去。
隻是有些話不能當著彆人的麵說。
"那邊。"
他指了指中心的古祠堂。
"幾個?"
我問的是幾個人因此而死。
卜地問亡,這樣的秘術我是不會的,而吳闖卻是信手拈來。
"不下五個。"
"夠狠的。"
死了這麼多人才想著叫人來,想必也不是為了驅邪改風水局,那就不是出於"善意"了。
餘家,應該是怕死的人再多起來,就要惹外人眼了。到時候很多東西都瞞不住。
一定有很多秘密藏在這裡,讓他們噤若寒蟬。
"這祠堂裡一定有東西。"
我說。
"什麼東西這麼厲害,能壓得住這麼邪乎的寨子?"
"不是。"
"不是什麼?"
吳闖停在路邊,歪頭看我,探究道。
方才我仔細算過這裡的風水局,得出一個悚然的結果。
"不是大祠堂裡頭的東西壓著這寨子,是這村寨,山頭,甚至邊上的所有小祠堂,和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是為了壓住大祠堂裡的東西。"
我知道這麼說他大概也能想象出來,但他這個人善於否定自己,善於否認人心的窮凶極惡。不說以極陰壓什麼才能這麼平衡,也不談這東西本身,單說我所提出來的,這裡的風水局。
如若我的猜想是真,那也實在過分殘忍了。
剪刀路,村寨,小山,古祠群,布成一個八卦陣是為壓製,那麼生活在這裡,或者乾脆說被困在八卦陣裡的人,就是為那東西儲備的應急品。
世世代代都逃不出命運卻不自知的,被捏在手心裡的螻蟻。
我突然覺得很熟悉,這些人和我原來也不是全無共同點。
"總之這裡的一切大概不是我們輕易能左右的,我們收一份錢做一份事,不該我們管的也管不了。我沒心情摻和這種事,也惜命。"
"那你打算怎麼辦?"
"大祠堂的事情餘家應該或多或少知情,不然他們也不會不敢修葺它。放心,我算了卦局。"我指了兩個小祠堂的位置。"西南乾位,西北坤位,這兩座,隨便砸一個,就可以維持住這裡的風水局,至少不會再死人,也不會給裡頭的東西開生門。"
"但這不可能阻止這裡的千年死局,我說得對麼。"
"沒錯,是阻止不了。所以我們現在要抓緊了,馬上回到餘家,把解決方法告訴餘家人,然後讓他們立刻送我們回鎮上。你總不想在這兒住一夜,也困進這陣裡吧?"
吳闖沒駁我。我們加快步子下了山。
"誰?!"
正路過墳園,突然樹影婆娑,像是有東西從樹上跳了下來,往祠堂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