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過很多本書,這裡尤指老文學們。前幾年為了記載在某瓣會標記“看過”,吃過都要長身上幾斤幾兩,讀過為何不能裝裱?標記裡有520部劇、362部電影和191本書,附帶上非完全記載的6000多首歌,是的,我短小的人生圍繞此而活。你問我近五年(16-21歲),最喜歡的一本書是哪本,韓寒《像少年啦飛馳》,因為它讓我避免兩種情況:一,不懂裝懂;二,懂裝不懂。
對此書我稱得上拜讀。我這人就一毛病,恨不得把彆人所有好的東西刻我自己墓誌銘上留存,當然啦,署上他們的名字,像論文末尾引用一樣。我更愛自己創造的垃圾。況且,緣何不能解讀為後現代主義偉大的拚貼呢?我暫且認為我是同等偉大的。
說回張存在吧,他身上沒有父權的痕跡,懂得不懂裝懂,更懂得懂裝不懂。劃分聰明人和我的標準類似前者會靈活轉化,我靠心情切換。不如說我迷戀他的構造。和我一樣出生在新僚家庭,和我一樣憋半口氣生活,但他的肺水是池藻,允許一切生物自然生長。我們間無孔不入的交流使我鑽入他意識的每個角落,窺探中完成對我的教化、對我的進化。
我和張存在除了騎車,還走過很多路。形容古城,很多蠢人、蠢劇喜歡用留著白胡子老人或者儒雅書古人來擬物,走到哪裡都是樓台廟宇。張存在給我比喻,咱們的城市像梁朝偉。我問為啥。他說你想象梁朝偉演了部武俠,受傷結了痂的地方就是破皮、化膿、愈合的街道,人體本身是自然,經驗是符號,縮短時間維度了而已。當時隻當作胡話,後來在慢慢認可,人們把勞動成果都想得太偉大。
乾熱的夜晚,風扇攪和白熾燈,那種快把人照成瞎子的光會削走我一半的注意力,我寫沒用的散文,張存在坐板子前畫畫,效率比我高。畫完就來拜讀我,我說亂寫的,你們一定見過大火收汁吧。就把那些稀疏的醜陋的湯湯水水,猛地壓乾,也是一碟好菜(他以此形容我的風格),笑,這過程太實驗派。他看我拍的片子,說這玩意不帥。我歎,沒辦法,技不如人,不勤奮。
他說你好像什麼都懂一點,我說你也是。前幾日期末作業寫評析愛用模糊xxx的邊界,就是被洗腦了,這世界上哪存在邊界啊,都是人造的。好比這裡有一瓶啤酒、一瓶藿香正氣,基於“有用之用”劃分,酒精的社會性重塑罷了。前些年需要遣詞造句輸出一些金句,現在回看還覺得牛逼,在愚蠢中自洽也不失樂趣,我開始承認自己是個簡單的人。簡單輸出後我發現我的文字已然盤根錯節,然,我討厭成為文化人。它打破了我的幻夢,看到人的虛偽。也因此我更愛張存在——他不在意。
2020年,我拋棄了嚴肅文學,或者說它沒有選擇我?我知它不會因我的缺席而斷裂,我確信。從前一起懸浮的朋友們紛紛落定,她們都成為偉大的自洽者。新的圈子顯然缺乏邏輯性的循回,然而沒關係,人得其樂。於是在2021年末尾,我拋棄了張存在。
去往彆的城市,像樣的男人我再沒遇到過。一汪乾淨的養殖塘,那些人身上缺乏自然的力量,不識敬畏。我討厭被我一眼看透的人。張存在考上所很牛的學校,但他不喜歡北京;我考去他喜歡的地方,我還好。前幾日我又遇到了張存在,他剪掉長頭發,很標準的好看男孩,我想把他留下。我倆像兩灘水,無論何時重逢,都會迅速聚攏、收縮,不留嫌隙,再等分離時慢慢蒸乾、慢慢斷裂。如此循環往複,我一輩子都會為之迷戀。
寫過這麼多本小說(雖然我沒發幾本但實際上寫四五本了在存稿),我想我對所謂he或be的概念是明朗的,即便此,我也描不清和張存在具體的感受,越寫越偏離,我不知是我貧瘠還是文字在天然人麵前貧瘠。he或be,不重要,重要是存在。我筆下的男人身上都有他的影子,或者說更世俗化的戲劇性的他。給學表演的朋友講我和他的故事,她說,刀,你碰上神人啊。我客套笑,哪有神人啊,我境界不夠罷了。
後來有人描述他為,俗世奇人。
他那樣的人,適合在昏沉的下午睡覺,在清醒的夜晚遊蕩,去愛美麗的女孩;我需要第二個張存在。另個朋友對我說,張存在這一年身邊沒見過姑娘,我聽了特想哭,覺得憑什麼,憑什麼他停滯不前。朋友說,你隻要去找他,他就會在,我說算了,按次計算,每次我都當最後一麵來見。
中途我愛過彆人,張存在會評論我,可以,挺好。會坐在對桌,直挺挺望我,敬我,照樣在第二天讓我摟他在白天駛過大橋。他坦蕩地讓我害怕,像深海。上個月聽到缺省的《平原》,淩晨發他,說,這歌一開口我就想起你,就是你。好久,他打過來幾個字:“往前走走,看看彆人”。我回他,“在了,不聊,睡覺”。我是中原人,我的人生隻有那麼一片平原。
張存在的存在是一場無意義的論證,唯心世界裡這一半是他一半是我,天知道我有多愛他。無關性與愛情,張存在,是我摸遍渾身上下,最原創、最乾淨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