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日子沒見了,我今晚要跟乾爹睡。”方謹嘴裡塞得滿滿的,一邊吃一邊道。神宮監的值房內,他們父子三人坐在一起吃飯,麵前的菜是河邊送過來的熏雞和炒白菜,用炭火煨著。
“我不讓。大哥你都多大了,還要跟著乾爹睡。”鄭祥撇一撇嘴。
“臭小子,你就仗著乾爹偏心,去趟南京都帶著你,留我在北京乾等著。”方謹回嘴。
“食不言寢不語,沒教過你們嗎,一點規矩沒有。”方維把筷子一放,笑微微地看著兩個兒子爭搶。“反正是通鋪,一邊一個。”又看向方謹,“我走的時候跟你交代的書你讀完沒有。”
方謹立即扭捏起來,絞著手指頭不說話了,鄭祥在一旁高興了起來,“乾爹,我就說他沒做完功課!”
方謹伸手抱住了方維的大腿,臉上是討好的笑,“乾爹,我這每天養貓兒的,光知道怎麼給貓喂食了,讀書我天生就不行,一看書我這腦子就疼。”
方維敲了敲桌子,“就是你們貓兒房養貓,也得會寫貓兒名字,回頭你說說你這幾年跟著我學會什麼了,儘是學翻跟鬥耍大槍,這也不是我教的。”
提到這個,方謹有些高興,索性在地上空手比劃了一招半式,疾走急停,確實像模像樣,“乾爹你看我耍槍耍的好不好?我這是跟禦馬監的王六安學的,可帶勁了,他說我根骨出色,天生就是學這個的好材料。”
“那你可拜錯人了。”方維笑著戳一戳他的腦門子,“給你取這個名字,原是指望你老老實實的,省得你一天天上躥下跳跟個皮猴兒似的。”
他們吃完了,兩個半大小子開始收拾碗筷,鄭祥突然神神秘秘地靠近了方謹,小聲地在他耳邊說, “你猜乾爹從南京帶回來什麼了。”
方謹眼珠子轉了轉,敲敲自己的腦袋:“玄武湖的藕?孝陵衛的燒酒?”
鄭祥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大哥,你這一天天的滿腦子就知道吃。知道嗎,乾爹從南京帶回來一個女人!”
方謹長大了嘴巴:“啊?”又看向方維,宮裡的對食也好,外麵買來的夫人也好,都不少見,但是彆人歸彆人,怎麼想自己的乾爹也不像是能和女人扯上乾係的樣子:“是……乾娘?”
“不是,不要瞎說,是個丫鬟。”方維急忙咳了兩聲打斷。”咱們外邊的宅子,我是想著得有個人守著,打掃打掃屋子,做做飯什麼的。”
鄭祥拿了掃帚,在地上掃了兩下,“乾爹,就咱們那個宅子,在外麵雇個老媽媽,打掃做飯帶看家的,不比這個方便,還便宜。”
“掃地就掃地,你看你都掃不乾淨。”方維指一指地上,“一天到晚的不知道琢磨什麼沒用的。”
鄭祥笑著不說話,低頭隻顧掃地。旁邊方謹好奇了,看這個情勢,又不敢問,隻眼巴巴地看著方維,方維轉臉道:“哪天你回去吃飯就見了,就是個丫鬟。”
方謹往上湊著,還想問出點什麼,突然一團白影子從外麵竄了進來,將地上的雞骨頭叼了走,方維喊一聲,三弦兒。門外一個穿紅色曳撒的太監施施然晃了進來,人已到中年,白淨的臉,五官還能看得出年輕的時候俊秀的底子,隻是發胖了些,有個紅紅的酒糟鼻子。那隻叫“三弦兒”的小哈巴狗便嗖的一聲竄到他懷裡去了。正是神宮監的掌印太監曹進忠。
三人連忙起身肅立一旁行禮。曹進忠隨意擺了擺手,道:“這趟差使可好?”
方維道:“托您老人家的福,敢不順利。”他在神宮監當差久了,說話便也隨意了些,“三弦兒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大白天的就出來竄,不怕人看見。”
曹進忠捋了一捋狗毛,那狗平日裡吃的油光水滑,毛皮如緞子一般,“越養是越淘氣了。”
神宮監是明令不許畜犬的,方維有心出言提醒,又知道這狗是他從小養大心尖尖上的寶貝,貿貿然提一句,多半惹得上司大怒,便隻好笑著敷衍兩句。
曹進忠問道,“司禮監那裡去過了?”
方維道:“已經拜見了老祖宗。”見曹進忠的眼光已落在了剛賞賜的扇子上,忙拿起來雙手遞過去道:“老祖宗看小的們一路勞苦,好心給的賞賜,小的位卑德薄,哪裡敢用這樣珍貴的東西,倒是您老人家這通身的氣派,跟這把扇子才相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