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漫長而沉重的談話,周南荀去醫院,找主治醫生要張鳳霞最近的檢查結果,醫生說:“老人運氣好病發現得早,但她拒絕治療,拖這一年多,已經出現擴散,再不治,大概堅持不到年底。”
周南荀和醫生道了謝,從門診出來,直奔停車場,上車沒馬上開走,他按下車窗,點燃一根煙。
乾冷的風吹進車內,亂了頭發,他毫無察覺,手肘拄著方向盤,拇指和食指、中指搭落一起捏著煙,目視前方,一口口吸煙。
天色暗沉,白煙順著車窗在冷風裡散儘。
周南荀如墨般濃黑的眸,盯著車窗前的來往人群,看見的卻是以往的舊時光。
換季張鳳霞夫妻給他買新衣服,節假日包餃子,過生日買蛋糕,上學給生活費,當真拿他當親人一般對待。
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這份恩情,已融進血液無法割舍,周南荀沒有理由不去回報。
他當即做了決定。
山路蜿蜒,樹木枯黃,白色SUV在呼嘯的冷風中穿行,穩健快速,十分鐘後停在一座沒有石碑的墳前。
下車的人,一身漆黑,眸色冷淡。
周南荀走到墳前,拔掉墳周枯草,拿鐵鍬給墳頭填幾鍬土。
做完這些,他從車裡拿下一束花放在墳前,清新的花香混在冰冷的風裡。
周南荀在墳邊坐下,脊背靠著還沒完全解凍的土,寒氣像一根根針紮進皮膚。
他忽然想起父親的屍體也是這樣冰冷。
二十年前的冬天,八歲的周南荀被老師喊到教室外,交給一位警察叔叔。
那叔叔沒告訴他去哪裡,隻沉默地開車,下車見到殯儀館幾個字,他還是茫然的,直到瞧見父親裹著白布的屍體,才恍然明白怎麼回事。
扛著他奔跑的溫暖身軀,變成一具冰雕。
屍體在山裡被發現時已經凍了一夜,父親發絲雪白,睫毛結冰,每個細胞、每個神經都被凍住,生命永遠停在36歲。
已經失去母親的周南荀,在那一天徹底成為孤兒。
之後的二十年,他吃著百家飯,野蠻生長,像漂泊無垠的野風。
八歲的孩子還不懂世事,長輩們幫襯著將周父的屍體火化,和周母一起埋進周家祖墳,也立了石碑。
沒多久,墳被人刨開,周父的骨灰被揚撒滿地。
盜墓賊帶著恨意,周家人怕他再來,便把周南荀父母的墳移進不知名小山,不敢再立石碑。
現在墳裡的周父骨灰隻有一點點,是當時周家人從地麵撿起的一點放在裡麵,給周南荀留個念想。
學生時代周南荀常來看望父母,工作後那案子依舊毫無線索,他無顏麵對父母,來上墳的次數也愈發少了。
張鳳霞是過去照顧周南荀的那些親朋好友裡唯一個,人在風絮縣,且還活著的,張鳳霞一走,他就徹徹底底孤身一人,想到這些不免失落。
“爸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張阿姨走。”周南荀對著冷冰冰的墳說,“你們放心,不管一年還是兩年,隻要能延長生命,我都要去試,會讓張阿姨去醫院,也會找到那個人,給你們交代。”
山間氣溫比縣城低,樹尖還有未融化的雪,草樹枯黃,天色陰沉,耳畔的風,像故人的哭嚎,淒淒切切,連那鳥鳴也是悲涼的。
周南荀靠著父母的墳坐了半小時,竟未覺得冷。
他看了眼時間,坐轉跪,對父母磕三個頭,隨後離開。
發動引擎前,他給張鳳霞打電話,講妥條件,開車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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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剩時間不到24小時,徐澄做了多手準備,從張鳳霞家回來,又聯係初來風絮縣那天,大巴車上認識的女孩。
李思言也是南川人,來風縣絮見網戀男友。
兩人在異鄉的客車上一見如故,暢聊一路,徐澄擔心李思言網戀被騙,主動要到聯係方式,約好要經常聊天。
分彆後徐澄經常收到李思言的消息,還約著一起出去玩,見李思言安全,徐澄懸著的心放下,給李思言發消息問:【你男朋友身邊有沒有著急結婚的朋友?】
李思言:【有,想結婚介紹給你認識】
徐澄:【是假結婚,我會給名譽補償費】
李思言回:【我男朋友哥哥可以,不過之前離過一次婚】
離過婚沒問題,隻要不是那種年紀大長相差的叔叔就好。
如此一來,姑姥那邊找不到人,還有李思言男朋友這邊,做好兩手準備,徐澄才鬆口氣,給李思言回消息聊詳情。
李思言:【我男朋友哥哥絕不是那種禿頭大叔,要不出來見見?正好我也想你】
如果那邊合適,就不用麻煩姑姥,徐澄一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