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機發出輕微雜聲,朦朧的黑影在眼前逡巡遊動,那柄巨大的純黑喇叭後轟然展開一道驚雷。
一聲打板,被冷硬的聚光燈包裹的他們麵對麵站立,呼吸隔著層輕薄的空氣,眼神正視彼此,不躲也不避。
麵容淡淡的施橋語氣平和,透著股仿佛已是塵埃落定的安穩和冷靜,目光生冷如冰,淺粉色唇不斷開啟,完全生硬照搬台詞往下念。
“人人都可以證明,我是才華橫溢的那個,是星雲中最璀璨的那顆。”
“即是神祗,是創世神。”
說到這連祁辛接上,和不走心的搭檔相比,他的語氣包含愛意和懷念,含情帶露的眼眸仿佛裹挾穿透歲月的愛意,眼尾泛起紅暈,玫瑰色的唇瓣在開合時微微粘滯了下才慢條斯理打開。
“凡是過去,皆為序曲。”
“可以疑心星星是火把,疑心太陽會轉移,可不要起疑我的愛與熱忱,永不更改。”
【什麼玩意兒?前男友表麵念台詞實際表白?去死吧!垃圾!白蓮橋和垃圾前男友,婊子配傻逼,真惡心!】
【黑粉大哥終於上線了?彆著急嘛!這就受不住了嗎?說不定以後還要分手複合親親我我?嘻嘻,那你還看嗎?】
【就是,這麼驚訝乾什麼,大不了你去和《冥生》說一聲,殺了這個家夥?】
【《冥生》也是個傻逼係統,我反饋了多少次現在的機製死人不過癮,裝死不改,也不知道留著這幫垃圾乾啥,等著養蠱呢嗬嗬?】
薄薄十幾頁劇本逐漸到了最後,施橋翻開最後一頁,抬頭看向一片漆黑的攝影機鏡頭,鏡頭後或坐或站的幾個人都向前傾倒了上半身,木然的雙目牢牢落在他身上,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又似乎蓄勢待發。
“即是我,虛構作品,職業撒謊。”
施橋的聲音是一貫的平穩清冷,因為並沒有太重的感情傾向,所以這微涼的聲音如一道冰下的細流緩緩流過。
周遭躁動的“人”群詭異地停下,那些所謂的導演和劇組成員也僵持在原地,無人動彈,無人出聲。
但空氣卻猛然粘稠起來,直到一聲歎息打破緊緊粘滯在一起的沉默。
施橋偏過頭看向身側。
試鏡角色為著名劇作家莎士比亞與其好友,劇本內容簡單說即在講“莎士比亞陰謀論”。
該陰謀論認為不存在莎士比亞此人。現存的證據沒有一樣可以證明他真的寫下過那些文字,沒有手稿沒有真跡,生平記載寥寥無幾,家人從沒有提到他是劇作家,去世時毫無熱度。
如果這些都可以用他生前並沒有發表太多作品還解釋的話,那怎麼解釋這些氣勢恢宏知識廣博的作品在一個知識水平和階級嚴重固化的時代竟是由一個農民出生的人獨立完成的?
這個農民出生懷揣著劇作家夢想的人,對歐洲皇室的生活方式和言談舉止十分了解,可以掌握當時隻有少數人才了解的醫學生理知識,可以熟練地使用高達兩萬的詞彙量,而對比數據是,這個時候一個經受高等教育的專業學者最多也就隻掌握了7000詞。
怎麼可能。
撲朔迷離,陰謀論起,施橋在一次靠著兒童醫院窗台看《麥克白》時和連祁辛聊起過這樁趣聞,當時夜風微涼,青年把頭擱在他的膝上,眯著眼睛一臉鬱卒地看著窗外。
窗外的空地,穿著病服的小孩子排成一列玩老鷹抓小雞,纏著經過的護士講完故事才乖乖吃藥,笑聲穿過玻璃後失真,顯得極為刺耳。
他的眼睫在施橋的指腹一上一下地滑過,又要睡,又要抓著施橋那件白大褂的袖口攪在手裡玩,也像個淘氣的孩子,討要著來聽故事。
施橋講完,他睜開眼睛,枕著膝蓋從下往上看,映著深沉夜色的眼瞳透著不耐煩:“橋橋,我想走。”
“為什麼總要男朋友等你下班?我好煩小孩子,反正活也活不了……”
在施橋冰冷的注視下,連祁辛怯怯收聲,過了會又試探著搭話:“我隨口一說,隻是實話,沒什麼彆的意思,雖然很煩,但也不是在咒他們早死。”
“我知道。”
原本凝固的表情柔和下來,嘴角露出一點淺淺笑意,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連祁辛看他靜靜注視自己,重複地說著:“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小連,我剛剛講的,你怎麼想?你覺得是陰謀嗎?是騙局嗎?”
“誰知道?”連祁辛撇下嘴,笑著道:“如果是真的,那就要承認嫉妒了,一個農民做到貴族都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是假的,那順理成章……”
“就是因為做不到,所以夢想才會被成為星星——可望不可即。”
“……”
施橋聽到連祁辛以和那時同樣的口吻說:
“騙子。”
從靜止到混亂隻有一瞬間,說完那句話,連祁辛就手腳麻利地撲進施橋懷裡,手長腳長的青年像樹袋熊一樣摟住他的腰,頭埋在肩頸,側臉看著施橋。
耳側那縷酒紅長發帶著柑橘果香飄過施橋鼻尖。
“橋橋,我沒有異能,保護好我啊!”
施橋剛意識到不對,就被撲了滿懷,驚得手一抖,臉色急速升溫的同時,乾淨的眼瞳裡凝起一縷茫然。
這個副本裡之前幾次和連祁辛接觸,他還不是這個態度。
倒是主動躲避什麼似的……怎麼突然又……
明明已經分手很久,這個狀態倒像是二人還在一起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