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麼又被參了!宵禁跑馬!父親屍骨未寒,你這樣……咦,今日這地龍怎麼燒的這般旺,哥,你這樣奢侈淫逸,父親若曉得了……大,大,大魔頭!”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原正歪在椅子上啃果子的楚公子,聞聲頗有些好奇的抬頭望向那向前廳走來的男子。豈料才和那人對上視線,便見他勃然變色,一臉驚恐的指著他抖了起來,“哥,我是白日見鬼了麼?!”
“大呼小嚎個什麼。過來給楚公子見禮。楚公子見笑了,這位是舍弟,你生的有些像一位貴人,是以他有些……唔,過激。”
這人對葉向麟不甚畏懼,聞言嬉皮笑臉的湊了過來,打量著被他的呼號鬨得有些惘然,噙著個果子也不咽下,也不吐出,隻含在唇邊,神色愣怔的“楚公子”。
“像,可真像,常言道空穴不來風,你與那位的豔情話本果然有據可循。那位才倒,你就尋了個和他這麼像的擺在家裡賞玩,這要是那位還活著,不生剝了你。”
這人又混不吝的上下掃了他幾眼,看這位楚公子不著玉冠,不束發,任滿頭略顯枯乾的長發肆意披散在白皙纖長的頸側,脫了鞋襪,赤著腳盤著腿,裹著一襲裘袍歪歪斜斜的坐在椅子上。
袍子裡竟隻穿了中衣和小衣,仿佛才從臥榻上爬起來,叫人裹上袍子整個人端了過來般懶散倦怠。這般的禮數儘失,恐怕樓子裡的相公都比他要行止尊重些。
五官雖精致絕倫,卻因過瘦,有些掛不住相,麵色晦暗,眼中失神,半點風采也無。不禁心下大定,一麵落座,一麵笑嘻嘻向他一拱手,“在下葉隅清,見過楚公子。”
“楚鬱楚公子。”葉向麟代神色恢複淡然,正小口啃著果子皮,吮著汁水的“楚公子”回答了一遭。
“比齊朝恒豢養的那個還像些,隻是照正主還差了十萬八千裡。空有其形,不得其神。”葉隅清一邊大喇喇的給自己端了碗粥,一邊止不住的盯著楚鬱瞧。
“上次我想討幾顆李子也沒有,可見隻是不疼我。”他低頭掃一眼這一桌子的鮮果佳肴,半數是不應出現在這隆冬臘月的珍奇,連連歎息,“這樣奢靡無度,要是叫父親瞧見,嘖嘖。”
“齊朝恒?”
這聲喑啞的聲音自桌對麵傳來,驚得葉隅清嘴裡的勺子都噴了出去,似是怎麼也想不到,這麼個冰清玉貴雪雕般的美人,有這樣一把火燎煙熏過的嗓子。
葉隅清愣愣的轉頭瞧了眼其兄,看他神色如常,乾笑了一聲,點頭回答,“前督察員鎮撫使,隻因偷偷養了個和某位貴人有些形似的倌人,叫那位曉得了,死的可是真慘啊,如今墳頭草怕都有十丈高了。你倒不用怕,那位已經倒了,沒法子再來尋你的晦氣。跟著我哥,那肯定是錦衣玉食,富貴榮華,誰也治不了你。”
“殿下可是想起了什麼。”葉向麟看楚鬱若有所思,脫口問道。
葉隅清剛重又含到嘴裡的勺子吧嗒一聲,又掉到了碗裡。“殿下?!”
這一聲驚叱聽的葉向麟都禁不住皺了眉頭,“嚎什麼喪。楚公子乳名音同殿下罷了。”
楚鬱聞言,噗嗤一笑,嘴角漫開一個雋麗的弧度,空乏的眼神中也跟著浮出幾分光彩來,一張俊秀的死人臉上倏然有了活氣,生生將對麵驚疑不定的盯著他瞧的葉隅清看直了眼睛。
葉向麟瞧著他笑,目色更見溫柔,抬手替他攏了攏向下滑落了半分的裘袍。
葉隅清沉默下來,目光一錯不錯的瞧著楚鬱,見他伸出一隻瘦削泛青的手,自麵前的玉盞裡取了隻葡萄,用手拈著,側了點頭叼在唇邊慢慢裹吮,看著看著,徑自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
“哥,不必扯謊了。世上有人能像到,連左手虎口的胎記,都一模一樣嗎!”他環顧四周仆從,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這人不能留!你這是要造反啊!”他四下環顧,想找柄寶劍直接捅死了這個禍根,隻是這是用膳的廳堂,哪裡會有刀劍。
何況他稍冷靜些便能想到,既然兄長敢光明正大的將這人帶回家來貢在這裡,就是已成定局,無可轉圜。豈能容他造次。
他梗著頭左顧右盼一番後,便自己訕訕的坐了回去,嗬嗬一笑,“瞧我這腦子,哪有什麼胎記。用膳用膳。”
葉向麟一直無話,顯然是對他這個沒譜的弟弟十分了解,知道他也鬨不出個什麼來。楚鬱更是淡漠,竟連個正眼也不曾賞他一個。
隻是葉隅清自再坐下起,便一直陰陰測測的盯著楚鬱,直瞧的楚鬱也忍不住回望了過去。
“我與你,有宿仇。”楚鬱迎著葉隅清的眼刀,淡淡的開了口。
葉隅清冷哼一聲,一撩衣袖,露出一條堅實虯健的膀子來,楚鬱強撐著困乏睜大了眼睛看去,就見著那皮肉上除了有那麼一兩道淡淡的白印子外,實在沒什麼異樣和看頭。
“瞧見這疤了沒!”葉隅清冷笑,“我身上還有好多這樣的疤,都是你害我,挨了祠堂的鞭子,道道見血,我可都記得呢!”
隻是他記得也是白記。昔日的獻王是何等尊崇人物,他就是有心開罪,也報複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