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尚未開席,新帝的手諭便到了。
葉向麟自正殿迎了傳值太監,一撩衣袍,畢恭畢敬的叩首領旨。
侯公公奉上一隻錦盒,“陛下賜的手諭,煩勞國公大人接旨吧。”
葉向麟雙手領了旨意,取得那封書帛來,展開凝神去瞧。
新帝的字跡,蒼遒有力,龍虎形貌,一貫叫他有些佩服的。葉向麟盯著上麵這句字好生翻來覆去瞧了又瞧,爾後,朗聲謝恩。
他將這字條卷了放回錦盒中,托付給下人收好,恭送了侯公公,才回到了膳廳內,剛抬腳跨進門內,便忍不住大笑了幾聲。
一覺沒睡醒便又被搬來用飯的楚鬱抬頭瞧了他幾眼,有些莫名其妙。
“聖上發覺了什麼?”葉隅清惴惴不安,坐下又站起的,像個沒開化的猴子。
葉向麟卻不理會他,直向楚鬱道,“你倆真是親兄弟。都好給人遞條子。”
楚鬱略蹙眉,抬眼瞧他。
葉向麟落了坐,“有一遭公子邀我垂釣,我不敢赴約,便在府內自己找了個池子釣魚,想著遙遙陪伴公子也是好的,不想魚沒上鉤,倒釣上隻烏龜。公子的耳目也委實通達極了,沒一盞茶的功夫,就差人給我送了一大筐烏龜,還附了親筆題字。公子可還記得寫的什麼?”
楚鬱瞥了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對滿桌的山珍海味毫無興趣,隻撿了隻梨子慢慢啃起來。
葉向麟自顧回味,又是大笑一回,倒叫葉隅清忍不住好奇,催他快說。
“大王八羔子釣小王八羔子,好有雅興,好有趣味。”葉向麟朗聲笑著,看神色似是被罵的很是舒爽,不僅不以為杵,還頗為榮幸。
楚鬱並不得趣,顧自啃了口梨子皮,吐到麵前的盤子內。“你既愛慕我,為何不肯入我門下?”
葉隅清翻了個白眼,料定了自己這頓午膳,怕也吃不好了。“聖上降了什麼旨意?”他打定主意岔開話題,不待聽那些風月醜事。
葉向麟也不理會滿頭好奇的倒黴弟弟,自說自話,“公子的字,就像公子的人一般,清雋狷狂,肆意隨性。公子所賜那一池王八,我如今還養著,時不時釣上一釣,確實有趣味。”
“騙子。”楚鬱搖搖頭,又吐出一口梨子皮。
與一直翻白眼的葉隅清不同,葉向麟打量著精神氣明顯較早晨足了許多的楚鬱,這飯吃的那是津津有味。
“公子不知,真心愛慕一人時,是不甘心居其門下,做一鷹犬的。”
楚鬱聞言,倒是轉過頭來,上上下下又好生打量了幾眼這神采飛揚,喚了侍從又給自己添了碗飯的葉國公。
這人生就是一副武將的模樣,高挺的鼻梁配上棱角分明的下頷,眉目陽剛氣極勝,眼光流動間寶光璀璨,笑時一口雪白的牙齒,晃眼的緊,端地是一副英俊瀟灑的好相貌。也不知道這廝靠這淳厚忠良模樣,誆住過多少無知的娘子相公。
晨時這騙子攥著他的手掌腳腕時,氣血也旺的就像一團火似的,燙人的厲害。
思及此,他又不禁垂頭瞧了瞧掌心那道紫脹的傷痕,煞是醒目的橫亙於掌麵之上,像是燙傷的疤,不管牽扯與否,都疼得叫人著惱。不覺便皺了皺眉。
“公子可有懊悔當初那一夜,沒一劍砍死我?”葉向麟觀其神色,便忍不住要發問。
“還有那樣好的機會?”楚鬱收回手來,繼續專心致誌啃那梨子。
“可不是。隻可惜公子惜才,命門下收了手。”葉向麟笑眯眯的招惹他,“公子大恩,我一直是銘感五內,身心折服。”
楚鬱也不追問,也不答話,笑也不笑,惱也不惱,仍自懶倦的窩著,淡漠如同一株遺世的孤鬆。
他身上痛得厲害,哪裡有胃口,草草飯罷,帶著慷慨赴死的神色痛快非常的一口灌下藥湯,便又喊乏了。一旁小意服侍的侍女立時便湊上來伺候著漱口穿鞋正衣。
葉向麟自然不好搶家中婢子的活計,衝上去代為服侍,隻得眼睜睜的瞧著,眼瞧著那侍女抬手替他撥攏散下的青絲,五指便不經意拂過了這人白膩非常,丹鶴一般優雅頎長的脖頸,直瞧紅了眼睛。
“我想沐浴。”楚鬱衝著這侍女小聲道,聽得葉向麟再忍不住,猛的撲了起來,這一撲如同護食的猛獸,倒叫葉隅清也嚇了一跳。
“臣來侍候!馨兒柔弱,公子如今行動不便。婢子們服侍不好!”
楚鬱轉頭瞧他一眼,又瞥一眼扁著嘴麵露苦相的葉隅清,哂笑一聲,“你倆真是親兄弟,都好一驚一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