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麟風風火火的趕回府上,便見了他牽腸掛肚之人,著一襲大氅,立在庭院正中,捧著炭火爐子,與葉隅清賞雪的奇妙景象。
“今年的雪,如此豐沛。北疆必亂。”卻是楚鬱先瞧見了葉向麟,原本靜謐的神色起了波瀾,抬眉直視對麵癡癡凝望他的渾人,“葉國公又要為國建功,為民立命了。”
葉向麟有些不以為意,正要反駁,才打了好大一仗。北遼吃夠了教訓,正派使臣前往大齊,想要與大齊談判,以戰馬換取失地。
加上雪大,壓死了莊稼,北疆的蠻子是缺吃少穿,更要放低姿態。恐怕失地收不回去,還要割地賠款,締結條約,換些糧草解燃眉之急才是。
但轉頭一想立刻便咽下了,隻是他麵上顯露的神色已叫楚鬱看到了眼裡。
他便見對麵的仙人垂眸抬手接下一抔雪花,湊到唇前輕輕嗅了嗅,“有些腥。”
葉隅清見葉向麟回來,早已帶著侍候的下人腳下抹油溜了個不見人影。
葉向麟便踏著雪走到他身前,輕聲問“殿下記得了?”
若失憶失智如何還會關心邊疆戰事。
“還是不記得的多。”楚鬱冷淡的看了看庭院上四四方方,如困籠般的天,“隻是心念一起,信口出言。葉將軍麵色不虞,又為何事?”
“陛下聖裁,顧靳塵,淩遲處死。三日後行刑。”
楚鬱神色未變,既沒有反問這又是誰,也並未追問,隻是默默捧了暖爐,轉身向著正殿而去。
“殿下可想保他性命。”葉向麟追在他身畔,低聲附耳。
“與我一黨的亂臣賊子,哪裡救的過來。不趕儘殺絕,聖心如何能安?社稷如何能定?”楚鬱有些譏嘲似的輕歎,“葉將軍敢說這樣的話,也不怕被陛下聽去,滅你滿門麼。”
“我瞧著殿下記得的,恐怕比忘了的多些。”葉向麟將聲線壓的更低。
“如今陛下賞我一條生路,我不感恩戴德,搖尾乞憐。難道要與葉將軍共謀逆反,觸犯天威麼。”楚鬱擠出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拔了音階,盯著葉向麟慢慢說道。“誰不願意活,何況我已死了一遭,全忘了最好。”
葉向麟頓足,靜靜注視著他。
“我與殿下相識年歲並不算短,雖鮮少照麵。但我深知,獻王殿下,至純至善,孝悌忠義,世無其二。絕不會謀逆作亂。”他的聲線越壓越低,仿佛囈語。
他話說的好聽,可他身前人卻並不領受。
但見他頓足止步,神色撲朔,仿佛被這話狠狠嘲弄了一番一般,反唇譏道:“心有無垠貪欲,何來純。性有無根暴戾,何來善。未有侍疾奉終,何來孝。既蒙弑殺手足之名,何來悌。食民之祿卻無為,何來忠。寡道鮮德無君無臣之人,何談義。”
葉向麟一時無言,愣怔在原地。
幾息之後,他已調動好了麵容,組織好了一副笑臉,厚著麵皮,討好的上前搶過正殿的侍女們前麵,替楚鬱解了身上已落了不少雪花的大氅。
葉向麟在外上朝,履霜涉雪,如今進了溫暖的室內,眉眼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卻特特單獨擦了手,另又取了軟帕,小心上前為楚鬱擦淨麵上殘留的,隨著室內燒的滾燙的地龍熱氣快速蒸發的雪水。
“我不知殿下為何慍怒,但今日殿下說,誰不願意活......”葉向麟很低的在楚鬱耳邊小聲說話,“殿下隻要願意活下去,我什麼都願意為殿下做。”
他說著,遣散了婢女侍從,似乎有要緊事商量的樣子。
楚鬱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懶散的枕著身後厚厚的靠枕合手而臥。嘲笑一聲,閉目不理會他。
葉向麟向梁上打了個響指。
一個黑衣暗子從隱蔽處翻身下來,嘴裡碎碎念叨,“欺君可是株連家小的重罪。”這人聲音壓得極低,兼捂著眼睛,一副不願看不願聽不願理人的樣子。
“今日的簡訊可傳出去了?”葉向麟並不理會他的抱怨,直言問。
黑衣暗子不情不願的遞上一個紙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