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朝堂上空緊繃的空氣,彌散了大半。
“慎之是春樓聽曲兒,過了宵禁,打翻了家裡的醋壇子?”一位與葉向麟交好的武將麵露同情之色。這還沒有明媒正娶,就如此善妒,可萬萬不行。
想到家裡那尊母老虎,和自己娶親後的種種不堪處境。這武將嘖嘖有聲,搖頭如撥浪鼓,打消了勸解葉向麟的念頭——倒也不該我一人如此可悲、可歎、可憐。
“讒言誤國。妒婦亂家。”石青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氣。
明著是罵葉向麟府上新來者。實則是怨督察院這些肆意攀咬的小人誣垢他兵部的後生。
盧裕聽了,麵色也是僵了一僵。
李懷璋則是穩坐高堂,不動聲色。
就在這一節快要揭過時。一督察院監察使匆匆小跑上前,湊在盧裕耳畔,小聲稟告。但見盧裕麵色漸沉。堂上嬉笑者,亦是驟然啞聲。
盧裕轉身,麵朝當今,振袍跪稟。
“適才,臣治下的監察使說,禦苑今晨呈上來一樁命案。死者隻是一青樓女子,不足奏稟天聽。然——”
“講!”
“死者正是冀娘!”
......
圍爐煮茶聽琴的雅事很不適合葉隅清。
“這玩意跟彈棉花似的,有什麼意思。”葉隅清撐著下巴打哈欠,他對麵的楚鬱聞言瞥了他一眼,有些遺憾的撿了麵前殘局上的幾枚棋子,收到棋簍中,“禦苑近來的曲有趣兒。可惜你哥不讓你去聽。”
他本意是與葉隅清弈棋。
但葉隅清不但棋臭得不落俗套,還十分喜好亂扔彆人的棋子。與他下棋,不如自奕。
“天道不公。隻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倆夜夜笙歌,流連禦苑,徹夜不返!我就要在家枯坐。”葉隅清咕噥咕噥,用竹棍戳戳水盆裡半死不活的烏龜。戳了兩下,又停了手,低聲打聽,“禦苑唱的什麼曲兒?這麼有意思?連著去聽兩夜。我看我哥很聽你的話,下次你叫他帶上我吧。好不好?我們現在可是親如兄弟啊!”
“棠棣之華。”楚鬱笑了笑。
棠棣之華,一指兄弟情誼。
“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葉隅清也不全是不學無術。他聞言略一咂摸,皺眉納悶,“這也能唱個曲兒出來。我還以為禦苑儘是些淫|詞|豔|曲呢。”
“聽說是新編的曲兒。”楚鬱不以為然,目光緊盯在棋盤上,半晌方落一子。爾後歎了口氣,皺眉又撚走幾子。
“你自己和自己對弈,輸贏都是自己的。怎麼還如此憐惜不舍。”他這棋已經下到了葉隅清的棋藝看不出門道的水平,故此葉隅清也不想多評價。隻是看他收子時情不自禁就歎氣的愁苦神色,大是不解,遂開口嘲笑。
楚鬱卻是一怔。怔然半刻,才倏然笑了。
“我幼時,也有人如此教導我。天下之爭,一如弈棋。掌棋者,拿得起,更要舍得下。當舍時不舍,憐惜棄子,最為不智。”
葉隅清竟也被帶出了點情緒,真情實感地擰了眉頭,歎了口氣。“下棋真苦啊。”
楚鬱搖頭,“下棋本是不苦的,想要贏棋才苦。落子本無需猶豫,隻是落子時,就必定要棄子,這是我以為最難的。”
“所以你輸棋啊。”葉隅清轉起了手裡的竹簽子,“你看還是這王八,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求。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活著,活得又久,又高興。”
楚鬱笑出了聲。“你又不是王八,怎麼知道王八活得高興呢?”
“你這人就活該挨錘。”葉隅清翻了個白眼,“你現在想起來的好像越來越多了。”
“大抵是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父母俱在,無憂無慮,大半都是快活事。”楚鬱垂眸看了看自己左手虎口處,那個十分醒目的‘胎記’,“隻是今早我咬了葉向麟一口,突然就記起來了一樁不大光彩的舊事。”
葉隅清支起了耳朵。
“那我可得聽聽。”
“你與葉向麟一母同胞?”
“是啊。隻是母親生我時難產去了。唉。”葉隅清麵色悵然,楚鬱看他如此,本要出言安慰,就聽他繼續道,“要是母親活著,父親揍我的時候,還能多個求情的。不會隻有我那個糟心的長兄,乾知道添油加醋,恨不得我被打死了他才高興。”
“那我比你強些,我是有母妃疼的,隻是我人矯情又討厭。”楚鬱花了會兒功夫才把斷開的情緒找了回來,難得的大有傾訴欲,對著不著四六的葉隅清葉也講的十分起興,“並不覺得母妃是懷璋的生身母親,就該愛懷璋多些。總是嫉妒懷璋,看見母妃給懷璋繡了平安扣的穗子,就想搶過來。”
葉隅清配合地豎起一根大拇指,“俺也一樣!小時候見著葉向麟有好吃的,我就不服氣!”
楚鬱笑出了聲。
“懷璋不給,我人個頭不高,抱著他的大腿去搶。他很氣,一甩就把我甩出去了。我人飛出去了,還拽著他掛腰上那平安扣不撒手,不但拽掉了他的平安扣,還拽掉了他的袍子,他丟了好大的人。”
葉隅清並不急著嘲笑丟人的李懷璋,而是很講義氣的關心起了故事裡的小兄弟。
“甩飛了?你沒事兒吧。”
“磕著了腦子,昏迷了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