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麟心下一沉。

“他如此尊貴，如此有權勢。怎麼會過不好呢。”他猶豫了一下，沒有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他很想說，我打仗打得這麼好，大齊眼見的越來越強大，他還有什麼可憂慮呢？若說是怕李懷璋他二人勢大，那當初大可讓李懷璋直接死在雄奇關——他明顯不該是忌憚這個的。

“娘娘病重。”張瀧簡短的回答。

葉向麟想了一想，知道他說的是淑妃娘娘。換個人他肯定要鄙夷一番，這麼大的一個男人，如此掛心自己的養母，為此吃不好喝不好憂思難過，簡直不像個大老爺們。

但這是獻王啊。

他立刻心底就軟了下去。

“我聽說，殿下自三年前，就有些身子不好了。可是真的？”

張瀧緩了緩，點了點頭。

“宮裡如此多的禦醫，怎麼就養不好呢？”葉向麟咬牙切齒，恨不得自己是個大夫。

“殿下嫌苦。”張瀧說起這個，倒是口齒清楚了很多，“他說那些藥吃了也沒用。生病了都是硬扛著。”

葉向麟：......

他死死攥著拳頭，忍了心頭無名的怒火，“這是什麼道理？藥苦就不吃藥了？你們也不給他灌進去？！”

“當然了。”張瀧卻很認真的點點頭，“殿下教導過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也覺得藥苦。所以每次靈珺讓我監督殿下服藥，我都同意殿下不喝。”

葉向麟瞪大了眼睛，狠狠喘了幾口粗氣。

“啊，可氣死我了。”他隻覺得後槽牙都酸了，“我要給淑妃娘娘寄信去好好理論一番。你們一個個都是瞎的傻的？他病得厲害，不吃藥怎麼會好？他老也不好，你們也不管的？要是他就這麼病死了怎麼辦！”

張瀧看他言辭越發激動，皺了皺眉，他一本正經、一字一頓地反駁，

“殿下不會病死的。”

葉向麟意識到，麵前的這個人，他真的是個傻子，不能用常理度之。

“不是的。每個人都是會死的。你們殿下不是神，他隻是個凡人。他有生老病死，如果你們不好好看顧他，讓他冷了添衣，熱了少穿，病了服藥，日常將養。他也會死的。”

張瀧搖了搖頭。

“我知道殿下會死。但殿下不會這麼早就病死的。我的師傅說過，他三十歲才會死，而且不是病死的。”

葉向麟：......

“您師傅哪位啊。”他覺得自己今天不僅是拳頭硬了，這劍也有些渴了。雖然張瀧的師尊，他大概是打不過。

“太廟住持玄燁法師。”

葉向麟沉默了。

太廟是大齊皇室祭祖、祭天、祈福之地。太廟的每一任住持，都是有掌天時星曆、觀盛衰興亡的大能。他們雖然主持太廟，但卻不參與王朝俗世紛爭，輕易不會露麵。

“令師算起來至少也有七八十了。年紀大了，人就不太清醒。總會有點胡言亂語的，你不要當真。這人病了，該吃藥他就得吃藥，難道因為玄燁法師說你們殿下能活到三十，我現在砍他一劍，他就死不掉了？”

說完，他又頓了下，再問，“這事兒除了你知道外，你們殿下也知道？”

張瀧點點頭。

“那還有彆人知道嗎？”

張瀧搖搖頭。

半晌，在葉向麟垂眸思忖時，張瀧突然開口，“不對。你也知道了。”

葉向麟心頭很亂，胡亂敷衍他，“我知道不要緊。”

他左思右想，想到了很多他早就覺得離奇的事情，於是趕忙問張瀧，“你們殿下與玄燁法師看來很有緣法，我早聽聞玄燁法師能觀天下興衰、人世更替，有預見未來之能事。你們殿下......是不是從他那兒知道了什麼？”

他人在軍中，北疆局勢瞬息萬變。許多軍中計策，打了勝仗再看去，好像是穩操勝券。其實在決策當下，卻都是險象環生、如履薄冰、豁出國運去了的。

當初蕭既北撤軍，他本來擔憂是計，想著窮寇莫追，又不願意錯失良機。卻收到了獻王遣人送來的三個字——空城計。由此，他才下了決心，果然將蕭既北殺的屁滾尿流，收了五座城池。

他當時喜悅不能自勝，感激不能自勝時，也有些憂慮不能自己。

“本王自覺來日定將因你而死。是以先下手為強。”

這句話就在他枕戈待旦、鐵馬冰河的那一個一個長夜裡，時常回響在耳邊。

若說這一切都是獻王智謀無雙、料敵先機。是否也太過巧合？

“我師傅隻說了這一句。”

葉向麟心頭又跳，有些欣喜，又有些感傷，“那你們殿下知道了後，怎麼說？”

“從來帝王家，活到而立，就算古稀。”張瀧毫無感情的複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