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麟心頭巨震。本就磨酸了的後槽牙,更有點脹的疼。
“我不同意。”他先是小聲說,然後又大聲複述了一遍,“我不同意。”
張瀧轉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這樣是不對的。”他終於將目光轉到了葉向麟身上,認真的說,“殿下說了。天命使然,與其狼狽掙紮,失掉體麵,不如活著的時候多做些於天下萬民有益處的事情,當受死時,便慨然赴死,也不算白活一世。”
葉向麟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來。
“你師傅,是什麼時候見他,說這些話的?”
“八年前。”
“九歲就有這樣的見識,不愧是獻王殿下。”他先讚歎一句,然後又咬牙發狠,“可我不同意。我非要掙紮。非要不體麵。非要讓天命低頭。”
張瀧轉過頭,不再和他理論了。
孺子不可教。
“命運說是我殺了他,”葉向麟把手搭在張瀧肩上,“如果來日,我有害死獻王殿下的可能。你就搶先殺了我。”
張瀧轉頭,覺得這人真是古怪。
“為什麼這麼說。”
“你們殿下說過。來日會因我而死。”葉向麟歎,又罵,“我不許。我肯定不會殺他害他!這是汙蔑!天道汙我!”
張瀧又好好看了他幾眼,古井無波的聲線裡終於摻雜進了一些情緒,“這你也信。”
一個傻子在用說傻子的口氣說我,葉向麟詫異,“怎麼?”
張瀧篤定地說,“殿下隻是拿你開心的。殿下從沒有想過要殺你,他隻殺貪官汙吏,十惡不赦之人。”
葉向麟抓著他,不顧他皺起的眉頭,“真的?你這話當真?”
“當然了,”張瀧扒開他的手,“殿下可喜歡嚇唬人來開心了。那天你走後,他可高興了。說你們看逗他一下給他嚇的,真有意思。下次還玩。”
葉向麟:......
他又羞憤,又喜悅,想大吼,想奔跑,想打人。他努力深呼吸,壓抑住了內心波瀾壯闊的情感。
“那我還有一件事要問。當初他為什麼要提劍親自殺嚴甫?他明明可以徐徐圖之,或者派你暗殺嚴甫,也比公開和陛下對著乾強啊。白白落得那樣的境地,他不應該是這麼魯莽冒失的人。”
張瀧搖頭,“我們劍客,從不廢話,該殺,就殺。”
葉向麟側頭看他,我們劍客。他回味了一下,沒等他再問,就覺一道清風卷了過來。
“你怎麼還不回去。”是獻王不見張瀧回去,派了楊翦月來喊他,“殿下說了,你再不回去,錦春酒就沒你的份了。”
張瀧嗖的一下就不見了。
楊翦月雙眼精光閃爍,顯然不是張瀧那樣好糊弄的傻子。葉向麟便起身抱拳要告辭,卻聽他說,“葉將軍要是有意,也可同上摘星閣共飲。今夜樓上有詩會。”
葉向麟心頭一熱,但又有些羞赧。“我不會吟詩作對。”
“不需要作詩。殿下也不會參與對詩。”
“請楊大人帶路!”
那一夜,他就蹭進了獻王獨占的那一層樓。喝了點好酒,和獻王搭上了話。
獻王酒量很不好。兩盅就人事不知,隻眯著眼睛笑,笑著笑著就睡了過去。似乎並不像張瀧說的那樣,過得有那麼的不好。
楊翦月不飲酒,守在外麵。屋內共飲的張瀧也是酒酣人醉,靈珺去了外麵叫人送今夜詩會的卷軸來,葉向麟得此良機,偷偷......摸了摸獻王的臉。
沒兩日,獻王就送來了條子,邀請他府上一敘。
他很擔憂是那夜輕薄他這一下被人記了起來,到底也沒有敢去——然後收到了一籃子烏龜王八。
事情也就這麼糊裡糊塗的過去了。
......
“你說,那夜的刺客,是葉向麟麼。”李懷璋剪了一根寒梅,今日陽光和煦,倒是春雪消融、萬物複蘇的好氣象。
侯辰在旁邊默默地侍立,不敢做聲。
“裴弘今日可有新的收獲。”
“裴大人昨夜去拜會了首輔大人,今日沒什麼新動作。”侯辰適時的答話。
“他呢,去文華殿點卯了?”
侯辰當然知道這個他是誰,便格外謹慎拿捏起了用詞,“小林大人今日一早便去了禮部,拜會了禮部尚書、侍郎郭奉,今日理了一日的文書。”
“沒有彆的?”
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賤民突然被封了從三品官職,丟進了禮部這樣一個酸儒堆裡,沒有實權卻有虛銜,能太平度日,可不是禮部那幫子人的調性。
“侍郎郭奉主張設宴為北遼使臣洗塵,小林大人有些不同的見解。二人爭執了一番。”
與人政見不合,卻不據理力爭與人爭辯,駁倒他人,也不是他那個好弟弟的性格。
“然後呢。”
“郭奉、尹康平兩個沒辯贏,尹康平說了些不大入耳的話。”
“彆藏著掖著。”
“葉大人恰好......路過,上來掄了尹大人一拳。”侯辰越說,聲音越低。
“罵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