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快救人啊!”
一句話,大家才如夢初醒。慌張、害怕與混亂,大部分六神無主地在原地轉圈圈。
“——快去叫人來幫忙!”
“可是現在這個點,附近隻有我們在上課!來不及吧!”
“沒有梯子嗎!教官快被勒死了!”
“爬上去把繩子割掉怎麼樣!”
“——笨蛋!來不及啊!而且沒有刀具!”
停下的位置非常不妙,旁邊的樓梯夠不到,下夠不著地,實施救援很困難,加上射擊訓練場沒有什麼額外的道具能夠使用。
“——冷靜一點!喂!誰來搭把手!上去拖著點教官!”
伊達航一向很靠譜,他看著教官痛苦的表情以及抓著脖子上繩索的手爆出的青筋,立刻想到要減輕他的負擔。
“我來給教官墊腳!”諸伏景光立馬回應到,“辛苦你支撐一下!伊達!”
“呦西!交給我吧!”
兩個人疊起了高高,景光托起了那個失去意識的維修工人,希望可以讓教官舒服一點。但是也隻是杯水車薪。
其他人在這個時候也沒有閒著,眼下的最優解,莫過於用槍將繩子打斷,但是很有風險,繩子對於新手來說太細了。但是還有第二個選擇。
“大家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吧!”
藤丸立香麵目嚴肅,緊張的氛圍中他甚至感覺到一絲久違的腎上腺激素的激情,久經沙場的穩重無形之中讓人冷靜下來。
“槍。”鬆田陣平拿著那把已經修理好左輪,他之前一直在嘗試矯正轉輪定位器,“修好了,但是準頭會一些偏差,我們需要一位神槍手。”
“子彈,交給我吧!”萩原對於抓住那個混蛋很有信心。
“射擊,請讓我來!”降穀零鎮定下來的時候,眼睛的顏色會蒙上一層灰色,掩蓋住天藍,透露出幽暗的灰紫色。
“拜托你了,零,”藤丸立香對降穀點點頭,左手比了一個射擊的手勢,“一鼓作氣地拿下吧!”
重重一點頭,應下了這萬斤重的諾言,降穀零內心其實並沒有麵上顯露的那般冷靜,手心緊握才恍然發覺出了細汗。
他真的可以打中嗎?
降穀零站在原地,看著藤丸立香與鬆田他們跑回散作一團的行列中,三人隱隱以立香為中心,行動力很強地安撫好同伴,似乎交談了一番,零星的幾個女生和男生點點頭跑出了訓練館,剩下大部分的男生跑去景光那邊,搭起了人牆。
捫心自問,他也不過是第一天摸槍的新兵蛋子,好在運氣不錯,手感出乎意料的好,第一次才有那個漂亮的成績。
他不相信天賦這種說辭,即使他一直以來被冠以天才之名。從小學開始,他就在各種考試中嶄露頭角,在競爭中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無論是什麼領域,隻要他想要,都可以將它學的很出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彆人都注意到他光鮮亮麗的頭銜,卻鮮少有人注意到他為之付出多少精力與汗水。
但此刻,掌握著生命的存亡權柄,千鈞一發之際,他又開始希望自己真的擁有人們口中的那種天賦——
[ 私は失敗しな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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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香醬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嗎?”
萩原看著立香遊刃有餘地跟同學交流,分配好去醫務室叫人幫忙,和去搭人牆的人手,不免有些好奇。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鬆田陣平倒是覺得這很正常,這些天的相處,關於藤丸立香,他大概有一個認知了,看著很普通卻時時刻刻會帶來驚喜的不可思議的家夥。
“倒是萩你,什麼時候也開始說一些多餘的話了。”
被嗆了一句的萩原無奈地聳聳肩,手指在嘴巴處作拉拉鏈狀,表示閉嘴。
“嘛,犯人是稱不上,”立香轉過頭,看著緊繃著嘴巴的萩原和麵無標準的鬆田,他眨眨眼,接著說,“但是我想大門映秀同學會給我們一個解釋。”
“解釋一下,為什麼製服的褲子口袋裡會有丟失的子彈吧。”
大門映秀站在那裡,低垂著頭,嘴唇緊繃成一條線,在萩原從他口袋裡掏走那枚子彈也呆呆愣愣不出聲。
萩原子彈一到手就跑去送給降穀零。原地隻剩下板著臉的鬆田陣平和平靜的藤丸立香———其他人已經被立香支走救援教官了。
“嘖,真是讓人看不下去!”鬆田一向喜歡直來直往,講究一個簡潔明了,這種你不說話我不說的氛圍真讓他感覺窒息,“喂!明明是你做錯了事吧!為什麼搞得好像我們欺負你了一樣!”
大門映秀長得很普通,雖然五官端正,但是毫無記憶點,是丟進人群也分不出的那種,寸板頭讓他看起來很精神。
身形比鬆田高大的他在此時看起來要矮小起來,硬要比喻的話是落了水的金毛。
他長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又吐不出來。
【我隻是想留個紀念而已。】
【拿去給朋友看看。】
槍耶,真正的槍!普通人窮極一生都沒法觸碰到的真貨。如果真的能拿到一點點東西,去朋友那炫耀一圈,“這可是我警校的射擊課上偷拿出來的紀念品哦”。
頂上這個名頭,他不僅能在聚會上出儘風頭,未來的好幾年都會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明明知道是不對的,一直都在跟那心思做起了鬥爭,直到隻剩最後一顆子彈攥在手裡。
————要乾嗎?這可是最後的一顆了。
————還是算了,規矩還是不要破壞的好吧?
————在說,如果被抓到也不好吧?明明好不容易考進來的。
忽視掉心中蠢蠢欲動的不甘心,他深吸一口氣準備用掉最後一顆子彈————
【喂!鬆田!你在乾什麼?!】
一聲驚呼引得大門映秀回頭一看,班上知名刺頭鬆田陣平臭著一張臉,麵前是被拆的七零八落的手槍零件。
這樣也可以嗎?他疑惑地想。射擊課上的槍械是不能拆卸的吧?
好不容易打壓下去的不甘心如同瘋長的野草,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回過神來子彈已經被放進了口袋裡。
“————我。”
大門映秀感覺喉嚨在冒煙,喉結滾動了兩下,還是覺得口乾舌燥,舌頭像打了節。
想要解釋什麼,但是怎麼看都像是在狡辯,最終隻能悻悻地吐露幾個詞。
“——我很抱歉。”
他還想說什麼,就突然被一聲槍響打斷了,剛剛醞釀好的措辭隨著身軀相撞的沉悶的聲響中消失。
“幫手來了!”顯然是剛剛一路狂奔回來的女同學微微喘氣地扶著門,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然後讓位給後來的醫生,“井上醫生,請。”
帶著金絲眼鏡的醫生點點頭,斜挎背著他的醫藥箱急匆匆地奔向鬼塚教官那邊。
鬆田陣平直接在槍響之後就跑回萩原身邊去了,藤丸立香雖然也很心憂鬼塚教官,但是他也沒有辦法就這樣放任大門映秀不管。
“大門同學,”一聲呼喚讓遊神的大門映秀驚醒,藤丸立香擺出了一個公式化的微笑,“我不知道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倒底什麼才算是榮耀。”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比那一點金屬還要值得驕傲。”
言儘於此,藤丸立香看著聽完他的話,有些魂不守舍的大門映秀,不由在心中歎口氣,決定還是給點甜頭。
“福禍相依,雖然你的出發點並不對,但是你的子彈也真的挽救了教官的性命哦。”
乾的是壞事,但是卻也有好的影響啊。
“——謝謝你,藤丸同學,”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門映秀多少有被安慰道,“不用這麼安慰我,顧忌我的感受。”
“錯了就是錯了,在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我也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結局,”大門想得很明白,就是因為明白才會那麼糾結,人人都懂得道理,但是也很難去實行,“其實,我也有打算過悄悄的還回去。”
但是鬼塚教官的反應真的嚇了他一大跳,馬上像烏龜一樣縮回了殼裡,出於一種逃避的心理,也不由心生埋怨的心聲。
“不過這些也不重要了,我大概會被退學?”大門故作輕鬆,把惆悵寄托在玩笑上,“這應該是很嚴重的違反校規校紀行為吧,會被退學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好可惜啊,還不容易熟悉了警校的生活,剛剛開了一個頭就要走向終點。
“也不至於是退學啊。”
“誰知道呢,”大門聳聳肩,“不管未來我要麵臨的是什麼處分,我都會接受的。”
“畢竟——”
“這是我應負的責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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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井上醫生的緊急處理,修理人員和鬼塚教官最終還是送進了醫院進行檢查,好在搭人牆的學生隻是有些輕微的撞傷——鬼塚教官可是結結實實地掉在他們身上。
教官的受傷也讓今天的課程結束的早了許多,緊急調了一節無關緊要的體能課來對付精力無處釋放的警校生。
混亂的一天才走到了尾聲。
“小降穀的那個射擊超帥的——!”
這個黏糊糊的說話聲和可愛的用詞一聽就是萩原研二,他模仿著降穀的射擊姿勢,“biu”地給自己配音。
“就是說啊,猶如神兵降世呢,有人還在說你是毗沙門天轉世哦!”景光笑眯眯地看著被誇的不好意思的幼馴染,毫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哦哦!這題我會!戰國的無雙武將長尾景虎!”一聽到熟悉的名稱,藤丸立香一下子就支愣起來了,“阿虎刀和槍都很厲害,但是火槍卻意外的不擅長。”
是啊,本人有說過,“你問我為什麼不用火槍,明明戰國時期就有的,哎呀,有考慮的過啦,但是沒辦法打中的話,再厲害也沒有用吧。”
“什麼阿虎啊,叫的這麼親近,”鬆田陣平抱著頭,吐槽道,“說的好像你認識那位生活在幾百年前的戰國武將一樣。”
話不要說的太早哦,馬自達醬,說不定真的認識長尾景虎本人耶。
“真是的,不要再說什麼毗沙門天和長尾景虎了啊!”被一路誇獎過來的降穀零受不了地捂住耳朵,“什麼樣的軍神會要被罰寫五千字的檢討啊!明明我們做的事好事吧!”
“嘛,校規果然還是要與時俱進一下的。”伊達航自顧自的點點頭。
不是,伊達大哥你在考慮一下,倒是是得多罕見,才能碰上這種事情啊!
“呐,立香。”
降穀零叫了旁邊的立香一聲,引來對方疑問的眼神。
“你對我說拜托你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現在重新回味一下之前的經曆,在連他自己都是在半信半疑、破釜沉舟的氣魄下完成的射擊,但是毫不猶豫的藤丸立香呢?
隻是信任嗎?
不,不單單是信任。
它比信任更決斷,是一種不可辯駁的確信。
比起被信任著,立香遞交給他的更加像是一個必定的未來。
仿佛——
仿佛親眼看見一樣。
“啊,你說這個啊。”在降穀零的注視下,藤丸立香微微一笑,坦然地任其打量,“因為我知道零一定能做的到。”
全然的信任,讓降穀零無比的受用,但是他現在不想聽這個。
“如果呢?”他緊緊地追問,“那根繩子那麼細,如果有一陣風——”
如果有一陣風吹過,那麼那根繩子就不一定被打斷了。
天藍色的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透亮如玻璃,清晰地照應著降穀小麥色的臉,眼睛的主人溫暖平靜地看著他。
降穀零突然噤聲,沉默地斂下眼簾。
“還有機會的,”藤丸立香微笑地說,他柔和地彎彎眉眼,看起來溫順可愛,“永遠不會太遭。”
“我可是————”
“———還有plan B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