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協助搜查失蹤女孩的文件,很容易就從鬼塚教官手裡拿到了,本人將文件遞給諸伏景光的時候,還格外交代。
“遇到問題不要一股腦地衝上去,記得找好後援知道沒,哪怕你們是警察也不行”。
說到這個,鬼塚那是又驕傲又恨鐵不成鋼。
他家這些優秀生那是出了名的初生牛犢不怕虎,碰到幾個持槍歹徒,一下子就熱血上頭,衝上去一人一個過肩摔,六個人裡麵也就藤丸立香穩得住,還記得給他這個可憐的教官打電話,而不是等救護車警車都來了,他這個教官才姍姍來遲。
結果當然就是所有人都被一頓臭罵,掃了兩天的廁所。
至於為什麼是掃廁所,因為澡堂已由大門同學承包。學院方麵綜合考慮其無重大過失,還在營救鬼塚教官與維修人員上有積極影響,就不開除學籍,但是要有相應的懲罰。
大門同學乾的還賊勤快,一聽到沒有被開除開心地不得了,連拿著刷子刷地都一邊哼歌一邊刷,興致來了也高歌一曲,活脫脫的迪士尼在逃小公主。
鬼塚一看三個人表麵乖巧地聽,實際魂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頭疼地揮手讓他們麻溜兒地滾去吃飯,彆杵在這裡煩他。
三個人才如蒙大赫,像是辦公室的地板燙腳似的,腳不沾地地溜出了門,臨走還不忘輕輕帶上門。
走在走廊上,三人肩並著肩,藤丸立香苦惱地說道,“我怎麼一開始沒有發現,教官還有男媽媽這種屬性呢。”
“是吧,你也覺得很像對吧,立香。”降穀零和藤丸立香兩個一拍即合,微妙感找到了吐槽的點,氣氛一下就快活起來。
你們還說呢,諸伏景光無語地抽抽嘴角,教官會有今天大家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說起來,景,你剛剛在教官那說過,你見過這個女孩?”降穀零想起在辦公室裡諸伏景光與教官的對話,心中升起好奇,在警校期間他們幾個幾乎都形影不離,他不記得有見過這個女孩子。
“嗯,零你還記得上回的那次便利店搶劫嗎?”
“記得啊,持槍歹徒有預謀地搶劫便利店的ATM,我還成了其中一個人質呢。”
“對,就在那天,我們回去的時候,有個小女孩跟我相撞,我扶了她一把。”
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時間粗淺地算一算,諸伏景光也可以算是最後的目擊證人了。
“幸虧這一下,讓你能夠記住她呢,景光,”藤丸立香感慨道,“這樣子警方的搜索範圍就可以再精確一點了。”
降穀零感受到了諸伏景光低落的情緒,柔聲安慰道,“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
不過比起失足落水之類的事故,應該是綁架這個可能性更高,隻要還沒有找到女孩的屍體就說明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但如果是綁架,一般會有綁匪聯係家屬,可是都能讓警校生參與其中,說明到現在都沒有綁匪為的不是勒索錢財,不然投入大規模的警力搜索隻會打草驚蛇。
那作案動機就隻剩一個,那就是人口拐賣。
一般的人口拐賣是有組織有預謀,在暗中能勾連起一個完整的犯罪產業鏈。近十幾年來,警視廳聯合周邊道府縣的警察本部對人口販賣展開過特彆行動,這些猖獗至極的犯罪分子也慢慢收斂起來,至少在東京都內幾乎看不見他們的影子了。
降穀零對警方很有信心,他確信那個人販子還沒有帶著他的戰利品離開東京。
“嗯,謝謝。”景光嘴角彎了一下,很快又抿緊了嘴唇,又強調了一遍,“要儘快,我有一種預感,如果不再快一點,一切都會變得很槽糕。”
快一點啊,得再快一點。
不然就又要什麼都拯救不了,什麼也挽留不住了。
心事重重地諸伏景光都沒有注意到,步履加快的他將兩個幼馴染落在後麵,兩人對視一眼,隨即趕緊追上。
下午諸伏景光就請假了。
請假的事情他沒有跟任何人說,就算是零或者立香都沒有。將請假條拿給教官批準,才轉身回了寢室一趟,將身上的藍色製服換了下來,換上日常休閒的襯衫與布鞋。
警視廳警察學院作為日本最為出眾的警校之一,自然有一個配得上它的大氣的大門。警察廳警察學院幾個經過電鍍工藝的金屬大字掛在門口,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諸伏景光從側門經過,跟警衛打了招呼,出示身份證明,填寫了進出校記錄表格,提起水筆寫上自己的大名。
“麻煩您了。”
將填寫好的表格遞交給警衛,這位有些上了年紀的大叔掃了一眼表格,拿起桌上的印章先是哈了一口氣,在紙上留下一個鮮紅完整的印章。
“這樣就可以了,”他姓澀澤,在這裡乾了十二年了,隨著上了年紀眼睛開始老花,就準備再乾個幾年就辭職。
他順手將諸伏景光的表格同旁邊的幾張攏在一起,“回來的時候,記得再來這裡簽個名。”
“非常感謝。”
“沒事,不過你們鬼塚班是有什麼課外活動嗎?”
“不是的,隻是有點私人的事情想要處理。”諸伏景光眨眨眼,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問。
“這樣啊,那還請路上小心,趕在門禁之前回來就行。”
諸伏景光笑著點點頭,是個很好的人啊,他心裡這麼想,手放在褲子前麵的口袋裡,摸到那張紙時心神又是一凝。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
那麼,那個人一定會在今天出現的。
“喂——你這個家夥就這樣丟下其他人先溜走了?太差勁了吧,諸伏。”
奇怪,現在應該已經上課了吧,他怎麼聽見鬆田的聲音啊。諸伏困惑地歪頭,下意識想去尋聲望去,一頭眼熟的卷毛就映入眼簾。
仍然穿著那一套警校生的衣服,鬆田陣平一副“逮到你了吧”的表情杵在那裡,他可是為了堵這個沒有同伴精神的家夥,在這裡等了好一會兒呢。
在他後麵的四個腦袋也一個個地探出來,一臉嚴肅的降穀,用眼神在譴責的藤丸,伊達不讚同的老大哥,氣鼓鼓的研二醬。
本該在上體術課的家夥們全都到齊了,早早跑出來提前在這裡埋伏。
“研二醬也要強烈抗議!小諸伏就是這樣喜歡一個人扛!這樣怎麼可以!”
“——你們,怎麼在這裡?”
奇怪,他明明特意避開他們出來的。難怪警衛會以為他們鬼塚班出來團建了,一連請假六個人,還都是一個班的。
“我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鬆田·陰陽怪氣·陣平一下子就反客為主,池麵臉皮笑肉不笑地時候最為冷厲,“你怎麼出來的,我們也怎麼出來的。怎麼,隻有你諸伏景光大慈大悲在世觀音,能翹課來找失蹤人口,我們就不行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諸伏·大慈大悲·景光手忙腳亂地辯解道,挺普通的事情到鬆田陣平的嘴裡就這麼奇怪啊,貓貓眼裡寫滿焦急,“我隻是——”
“好啦,諸伏,這些不重要啦,”伊達航憨厚一笑,一句話就把氣氛緩和下來,“走吧,既然都一起請假了,那我們就好好把這個事情解決吧!”
把所有話給諸伏景光堵了回去,可憐他像條魚,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對上他視線的降穀零和立香都彆開了頭,一臉事不關己,看天看低不看諸伏景光。
“現在終於可以好好說話了吧?”
鬆田陣平眯起眼睛,審視著終於屈服□□威、開始老實起來的諸伏景光。
“本來還想再給你一些時間,等你自己說出來的......”
“不過我們忍不了啦!”
萩原研二爽快地把話說開,就是因為他們想著諸伏景光遲早會說出來的,就耐心的等著,結果等著等著,人就先不聲不響地跑了。
要不是我方兩個優秀風偵查員及時的通風報信,還能在這裡守門待景?早就跑沒影了。
“那我們就直接一點吧,關於小諸伏父母和那個失蹤的女孩子,你是不是又知道了什麼?”
“誒?你們知道了?”
諸伏景光麵露驚訝,他十分清楚自己從來沒有說過關於父母的事情,更不要說把兩件事情聯係在一起。
“想不知道也很難吧。”伊達點點頭。
“小諸伏有時候會露出很可怕的表情哦。”
貓貓眼幾乎都藏不住什麼事,研二醬吐槽到。
“啊,這個嘛。”降穀零撓撓下巴,麵露尷尬,“景其實晚上幾乎都會跑到資料室裡,用警察內網查當年的事情吧。”
內網可是有瀏覽記錄的,而且他們曾撞破過諸伏在資料室裡查東西。不過,這種聽人牆角的行為,真的蠻丟人的。
“然後我們乾脆就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了,”立香坦白道,他俏皮地朝景光眨眨眼,“為了等某個笨蛋自己主動坦白,我們兩個幼馴染可是等了他整整兩年哦。”
“而且就這樣放著你不管,我們是不會放心的。”
降穀零點點頭,太對了,景這個家夥如果沒有人看著,不知道又要因為衝動做出什麼事情。明明看上去是三個人裡麵是最沉穩的,其實莽起來誰也攔不住。
“是這樣啊,你們都知道了啊,”諸伏景光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心情莫名輕鬆了幾分,“那,為什麼覺得失蹤的女孩子跟我父母的案件有聯係呢?”他看向萩原研二。
“這個嘛,是小降穀的證詞哦。”
降穀零點點頭,自然而然地接過解釋的職責,“沒有錯,其實讓我懷疑起來的是景在畫像課上的表現。”
降穀零作為扮演畫像師的角色,除了注意諸伏景光的描述詞之外,也有在觀察他的表情。
“當你第一次看到照片的時候,呼吸頻率都有改變呢,景,而且眼睛也不怎麼會說謊話,我就知道你認識這個女孩子。之後你也確實承認過這一點,就是在那次便利店搶劫之後,與女孩子的一次相撞。”
“但是這樣,也還是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真的會無緣無故去記住一個萍水相逢的人的臉嗎?”降穀零發出了疑問,“而且說實在話的,這個女孩子其實長得很普通,如果有好幾個人長得跟孩子很像,我也不會很驚訝。”
“所以,我在想,景你能一眼記住這個孩子,是有認識一個很像的人吧?當然我沒有什麼證據,所以是這樣嗎,景?”
降穀零作為從小時候好到跟立香與景光同穿一根褲子的人來說,從小到大一直沒有分開過,使他對景光知根知底,景光認識的人沒道理他沒見過。
那要說,諸伏景光的人生有哪一段降穀零沒有出席,那就是諸伏景光還在故鄉長野的時候。
長野這個詞一出現,降穀零的雷達就響了。他靈敏地察覺,失蹤女孩這件事情,背後說不定有著更加深層的聯係。但是這也隻是一種直感,沒什麼證據。
“嗯,”諸伏景光點點頭,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懷念,“我小時候有一個玩伴,跟她長得很像。”
“當然啦,立香和零不知道也很正常,因為那是我還在長野的時候認識的。”
這個立香可以作證,諸伏景光是半路的插班生,大概是在一二年級的時候轉學過來的。那時候的景光沉默寡言,不怎麼說話,呆呆愣愣的,沒有想要加入群體的意思。
所以立香帶著零一起找景光玩,折騰了好久才讓小孩靦腆的笑出來,儘管還是說不了話,但是已經很好了。
如果要藤丸立香去形容諸伏景光,他大概會說,是個像兔子一樣的人。兔子看上去很溫順,人的印象中它食草,但實際上,它卻是雜食動物,且也有搏鷹的凶猛,在彆人輕視它的時候實現絕地反殺。
但是更重要的是,兔子很能夠忍耐痛覺,它們一般不吵不鬨,過於安靜,很難通過它的表現與行為去了解它。
而諸伏景光恰恰是最能忍的那一類人。
“而且,當年我的精神狀態很糟糕,所以離開了長野來了東京,認識了零和立香。關於長野的一切,在好幾年裡都不想去回想。”注意到兩個幼馴染擔憂的表情,景光微微一笑,“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
“那個孩子叫由裡,跟我在一個班裡,經常在一起玩耍,”說到這裡,諸伏景光頓了頓,清清嗓子,“她在一年級的秋遊中由裡突然腹痛,作為班主任的父親連忙送她去醫院,但是由於急性闌尾炎的惡化,還是在醫院裡過世了。”
“我會把這件事情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接連在小由裡之後,我的父母慘遭了犯人的毒手在十五年前的夜晚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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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諸伏景光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血腥之夜。
縱使離開了家鄉長野到了東京,在兩個幼馴染的陪伴下度過了一段相當快樂的時光,但是那個夜晚依舊像附骨之蛆,緊緊地追在他的背後。
長兄學習在外,家中三人其樂融融地聚在客廳準備一起吃晚飯。
台式電視機上蓋著防塵的蕾絲白絲布,放著時下熱播的奧特Q,怪獸的叫聲,宇宙英雄的呐喊,光效,爆炸。
昏黃的燈泡散發出溫柔的暖光,將看報的父親,開放廚房忙碌的母親蒙上一層朦朧的光。
[“最近過得怎麼樣,景?”]
看不清臉的父親溫柔地笑著,手上又翻過了一頁報紙,紙張抖動的聲音都熟悉地讓他落淚。
“嗯,過得很好。”
【“嗯!過得超開心!”】
視角變得低矮,他聽見年幼的自己的聲音,坐在板凳上嘰嘰喳喳地聊起了,任何有趣的事情,低飛的雲雀,在灌木間尋得的紅彤彤的果子……
【“好啦,你們兩個,快點來洗手,吃飯了。”】
母親故作生氣地板起臉,看見父親訕訕地摸頭,又笑了出來。
那天的晚飯是豬肉咖喱,配有味增湯。
燉得軟爛的豬肉散發著肉的香味,滾刀塊的土豆也在耐心的熬煮下變得鬆軟多汁,討厭的胡蘿卜粒似乎也變得可以下咽。蛤蜊肉與高湯熬煮的湯底相得益彰,水磨豆腐與海帶為味噌湯錦上添花。
【“今天的晚飯好豐盛啊,是什麼好日子嗎?”】
【“隻是普通的豬肉咖喱和味增湯,一直不都是這麼豐盛的嗎。”】
母親穿著一件米白的高領毛衣,外搭一件黑色的短褂,依舊是看不清眼睛,她用筷子夾起盤中的豬肉,塞進父親的嘴裡。
【“吃飯都閉不上你的嘴嗎?”】
父親嚼著嘴中的豬肉,幸福都寫在他眼角隨著笑容折起的魚尾紋裡。
【“呐,親愛的,你有聽見門鈴聲嗎?”】
【“啊,仔細一聽,好像是有人在按門鈴啊。”】
父親側耳仔細聽,確實是有門鈴在響,他站起身來,臨走還用勺子勺了一口咖喱飯,含糊地說他去看看,說不定是有急事找他。
【“真是的,像小孩子一樣。景,我們先吃吧,爸爸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也不知道是誰遇上什麼急事了,在吃晚飯的這個時候來。”】
她隨口抱怨了兩句,隨即笑著,看著坐在對麵的諸伏景光。一年級的他還是個小蘿卜頭,屁股底下墊著幾個墊子才能適應大人體格的餐桌。
來了,那個人來了。
他抿著嘴唇,渾然不知自己此刻渾身發抖,一雙眼睛寫滿掙紮與恐懼。
快去攔住父親啊!門口那個是殺人犯啊!!!
【“........你在說什麼啊!”
“少囉嗦!”
“啊——!”
人類軀體轟然倒地的聲音有這麼大嗎?像是一顆水球從高空墜落,跌在水泥地上,“啵”,薄薄的的表麵瞬間崩裂,鮮紅的色彩隨之濺射在四處。
“藏在裡麵吧?”未明人喃喃自語道,手持的菜刀垂落,刀尖向下,血液落地開成花。想要抬腳往室內走,卻被匍匐在地的父親抓住了腳踝。
“快逃啊!”回光返照的父親死死地絆住持刀的歹徒,希望可以為自己的妻兒爭取更多的逃生時間。
“你這個家夥!去死啊!”被憤怒衝昏頭腦的野獸張開鋼鐵製的獠牙,菜刀從上而下貫穿了父親的背部,斷開了肋骨直捅心臟。】
會死的!會被殺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