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刷地將右邊這扇紙拉門來開,率先邁進這間充滿日常氣息的臥室。被外守一拉上了窗簾,房間的采光差了不止一點。這個家夥就像是西方傳說中的惡龍,將從彆人那裡奪來的珍寶藏起來,恨不得不見上一點光。
牆角處有一團陰影猛地闖入視線,讓諸伏景光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瞬。那是個人吧?看起來像是一個人蜷縮著跌倒在那裡,空氣中亂七八糟的氣味中似乎漸漸也能嗅到隱約的血腥味。
諸伏景光咽了口水,試探地慢慢望那團黑影走去,結果剛剛一腳踩進去,腳尖感覺到了襪子濡濕的不適感,他立馬停住了腳步。
“等等先彆進來,地上有什麼東西,濕噠噠的,“諸伏景光蹲下來伸手了一下,手指一撚放在鼻尖一嗅,“摸上去油膩膩的,幾乎沒什麼味道。“
“油膩膩的?”降穀零走到景光的旁邊,摸著黑在地上摸了一把,手上沾了一層膩膩的感覺,“感覺是有人在榻榻米上倒滿了油。”
“真是奇怪啊,難不成外守一在臥室裡做飯?”諸伏景光與降穀零擠在門前,伊達航被擋在門外,他隻能從兩人的夾縫中往裡看,但是很難看清什麼,“要是能亮一點就好了,我現在什麼都看不見啊。”
關於在臥室裡做飯這一點也不是不可能,伊達航也曾聽聞租房給留學生的老太太抱怨過。
【“之前曾一個窮學生來租房,隻租了一個單間,然後啊,他為了省錢做飯直接用一個熱水壺呢,”老太太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把速凍餃子扔進去,加點食鹽與醬油,然後水開了就是一碗餛飩了。”
“真是不知道他們怎麼想到這種方法的,明明跟我說一聲也好啊,都是做飯我可以把飯煮一鍋,一起吃飯的嘛。”】
隻能說萬千世界無奇不有,前有窮學生電水壺煮餛飩,後有外守一臥室BBQ也不是不可以。
“旁邊應該有燈的開關才對。”藤丸立香夾在三個人的中間,他伸手貼著牆壁摸索了一時半會沒有摸到,估計不在左手邊。
在藤丸立香摸索的時候,諸伏景光就把翻蓋手機的手電功能給開啟了,冷白的光線向下照亮了腳邊一小塊地方,然後果然看見榻榻米上油亮油亮的一層油光。
景光調轉了方向,為了方便藤丸立香找開關將光線投在牆麵上,這才發現點燈的開關裝在了裡門更遠的地方,需要人再走幾步才能夠到的地方。
“哦!看見了看見了,謝了景。“
光圈這才挪開,景光拿著手機往之前看到的人影那走去,降穀零也跟了上去,榻榻米上除了浸透了油還有乾涸凝固的血液,細小的近乎圓形的血跡呈噴射狀地濺落在地麵上,他的心不由地一沉,這個出血量——
這人是死了吧。
未等降穀零看清楚血跡,景光就移開了光圈投在類人型物體,率先進入視野的是屍體的膝蓋,屍體跪坐著靠在窗台這麵的牆壁,小腿卻沒有壓在臀部下麵,呈現一種當代jk妹賣萌專用的鴨子坐。
但是目的絕對不是為了什麼賣萌,諸伏景光厭惡地皺起了眉毛,這具屍體的腳掌完全被削掉了,地上卻沒有見到滴下來的血。再往上看,這個人也沒有雙臂,在脖子的側麵大動脈的地方有一道深深的刀口。
或許諸伏景光不記得外守一這個家夥長什麼樣子,但是降穀零能拍著胸脯保證眼前這個慘死的人無疑就是外守一。
啪嗒一聲,是燈被打開的聲音。
昏黃的白熾燈應聲閃爍了兩下,突然猛地亮起,燈絲發出不敢重負的嘶嘶聲。
“不好!它要炸了!保護好頭部!”
藤丸立香大喊道,反應迅速地推著伊達航往外走廊躲閃,身在房間內的降穀零與諸伏景光無法躲閃隻能下意識抬起胳膊肘擋在前麵。
幾乎就和呼喊同一時間白熾燈炸裂爆發出耀眼的火光,這場小型爆炸隨機就點燃了整個房間,油催使它熊熊燃燒形成了一條勢不可擋的火龍。
最危險的其實是那爆炸的白熾燈,玻璃碎片像是彈片一樣輕而易舉地刺進人的身體。這場爆炸中受傷最輕微的是伊達航,藤丸立香將大部分飛來的碎片給擋下了,然後是離燈泡最近的降穀與諸伏。
隻要沒有傷到重要部位,燈泡爆炸不會置人於死地,但是高溫的玻璃碎片無疑會造成嚴重的灼傷。
比如說像現在,藤丸立香感覺到他的背部一開始是一種帶著灼熱感的刺痛,等這股疼痛平息下去,這時灼燒的感覺從肉裡慢慢升騰,針刺般的銳利痛感,疼痛如有生命般在鼓脹中一呼一吸。
無法描述的劇烈痛感,卻是他最熟悉、並善於忍耐的東西。
“喂!你們沒事吧!”兩道匆匆的腳步聲急急奔上樓梯,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剛剛才把□□拆下來,妥善的處理掉,比如找水給它浸的透透的。
“還好!先不要上來!火燒的太旺了!”伊達航衝他們兩個大喊,“先去疏散周邊的人群,然後報警!”
“好!”
這場火蔓延的非常快,隻要被火焰觸碰到很快就會變成新的可燃物助長火焰越燃越旺。
木製結構的房屋在防震中有著傑出的穩定性與牢固性,而這一切在火災麵前卻是如虎添翼,天花板也很快在火舌的舔舐下燃燒起來。
沒過多久,這裡就會被燒塌方。
“景!你還好吧!”降穀零拉過諸伏景光的手,上下快速打量一下。
“沒事!”諸伏景光任由打量的同時快速掃視了一下四周,火牆將他們兩個人困在這邊,除了身後的窗彆無退路,“該死的!這是個陷阱啊!”
一環扣一環,在試圖置人於死地之間,又出於惡劣的捉弄中給人留下可以喘息的機會。
明明深處於被火焰包圍困死的絕境,會有呼吸道灼傷與窒息的危險,諸伏景光卻反常地平靜下來,他好像抓住了心中閃過的一絲念頭,重新審視起一切。
“喂!零!那邊的窗子不能逃走嗎!”
隔著火焰,藤丸立香的聲音似乎被這高熱產生的氣流運動而扭曲,降穀零泄憤地一拳打在窗戶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卻紋絲不動。
“不行!這扇窗被封死了!”
要降穀零來比喻這房間,它就像是一口死氣沉沉的棺材,用外守一的屍體誘人深入,燈泡的炸裂,浸滿地麵的燃油。其意圖不外乎拉幾個人一起葬身在此地。
外守一鰥寡孤獨,還能有誰來找他呢,那自然是隻有警察。
心中的憤怒猛地升騰起來,降穀零本來就強忍著黑煙熏出來的惡心,現在額角更是一跳一跳地疼。
深知會越來越糟糕的降穀零橫下一條心,說什麼也要先闖出去。他拉拉諸伏景光的手,卻沒有得到反應。
心頭一跳,零連忙低頭一看,這人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暈過去了,沒法隻能將諸伏景光的手繞過他的脖子,一手托著景光的大腿,一使勁人就趴在降穀零的背上。
沒有意識的人是非常沉的,諸伏景光看起來身材勻稱高挑,但是也是個正常的成年人,再加上作為警校生訓練中也鍛煉到了強健的體魄。
降穀零背著諸伏景光,為了不讓他吸入更多的煙霧,降穀零貼心地讓他的臉埋在背上。
這時候,一個身影提著什麼東西飛奔而來,還沒有看清來的人是誰,就感覺到那人抬手就把一股液體往頭上澆。
是水。
被被熏的暈暈的腦袋一下就清爽不少,這時才聞到這水有一股子抹布的黴味。不過降穀零也不挑,有了水穿越火海也就安全多了。
“快走!”
藤丸立香隨手將手裡的水桶扔到一邊,一向柔順的黑發被水浸濕貼在臉上,他向降穀零大喝一聲,降穀零點頭然後往門口衝去,在那裡有伊達航在接應他們。
立香相信他們可以照顧好自己,所以他馬不停蹄地把那具靠著牆壁的屍體拉起來放在背上。
即使身在火海,早已死亡多時的人類軀殼冷得猶如寒冰,手腳冰涼卻比較柔軟,讓立香很容易就把屍體的關節彎曲背在背上。
高溫將先前潑上去的水快速的揮發,很快那灼人的高溫開始刺痛藤丸立香的皮膚,立香顛了顛身上死沉的屍體,一鼓作氣地往外跑去。
炸了一地的玻璃渣很快就插進腳底板,襪子被一股液體濡濕稍稍緩解了地麵的滾燙,但是藤丸立香感覺不到疼痛,隻覺得腳踩在地上有異物的感覺。
什麼都不去想。
什麼都不去感受。
隻要一鼓作氣地逃出去就好了。
他聽著自己的喘息聲,像是漏風的鼓風機,哢嚓哢嚓,乾燥枯裂。
眼角酸痛,想要閉上卻也要拚命地擠出一條縫,縱使被眼淚模糊視線,但是隻要到達那黑洞洞的門口就好了。
身體變得輕盈,四麵八法卷來的火舌似乎要纏住他的腳踝要把他拉進這無間焦火地獄。
下一刻,洶湧而來的火浪被無形之物隔開,無奈地繞過飛奔離去的身影向兩邊湧去。
奔跑,奔跑。
靈魂都變得輕盈起來,不竭的力量從身體的深處噴湧而出,從心臟通過四通八達的筋脈達到四肢百骸。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屍體隨著他的奔跑搖晃著雙目無神的腦袋,審視著每一朵跳躍的火焰,它始終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它逃出來了,帶著送給執法者的秘密一起。
它要來複仇了。
當藤丸立香拚儘全力從外手洗衣店的大門逃生,房子像是終於支撐不住一樣,門與通道全部都倒塌,徹底隔絕了與外的鏈接通道。
猛烈到無法被熄滅的大火估計可以燒上一整天。
藤丸立香喘著氣,力竭地趴在地上,任由外守一的屍體順勢躺到地上。
儘管他保護呼吸道,但是還是多多少少吸入了黑煙,每一次呼吸都能品嘗到口鼻腔內的血腥味。
疼痛後知後覺地湧上大腦,後背與腳底板才開始一抽一抽地疼。理順好呼吸,藤丸立香這才坐了起來,兩隻腳腳翹起來,想看看腳底板傷的怎麼樣。
降穀零則扶著清醒過來的諸伏那遠一點的地方休息。
“你這個家夥,差一點就要被壓在那裡麵了啊!”
鬆田陣平滿臉怒容,氣勢洶洶過來伸出手就往藤丸立香的腦袋上敲,隻聽的清脆一聲,藤丸立香皺起一張灰不溜秋的臉,抱著頭看起來很委屈。
“怎麼?你還不服氣!”鬆田恨得牙癢癢,天知道他們這幾個等立香出現的時候有多著急,想衝進看看又不得不忍耐下來。
“陣平……”
立香張張嘴想說什麼。
“閉嘴!現在不想聽你講話!”
現在的鬆田陣平那就是吃了火藥一樣,炸毛地朝立香吼了一句,立香立馬閉嘴委屈地抱成一團。
“萩,過來給我們的救世主看看,傷的怎麼樣。”鬆田冷哼了一聲,看也不看立香就轉過身去,他怕他看見藤丸立香那家夥的臉就要忍不住揍他。
萩原研二倒是麵色如常,他蹲在藤丸立香的旁邊,說話溫溫柔柔的,“來,給我看看。”
看上去很正常,但是藤丸立香作為小動物的本能告訴他現在的研二醬很危險,所以他乖乖地給萩原檢查。
玻璃紮的也不深,但是血卻流個不停把白襪子染上血跡看上去很駭人。估計是那根小動脈被切斷了,雖然是小傷口但是也有傷口感染和破傷風的風險。
“還有其他什麼地方疼嗎?”
問對萩原研二的詢問,藤丸立香把頭搖得跟潑浪鼓一口咬死沒有其他地方受傷了,旁邊的伊達航看不下去了,上前就把藤丸立香的衣服給掀開了。
一身的傷疤暴露在所有人的眼裡,藤丸立香沒敢看大家的表情連忙把頭埋了下去。
拯救人理的這一路上哪裡有不受傷的啊,挫傷,刀傷,貫穿傷,他還記得每一個傷疤都是怎麼得來的,有些是為了救人,有些則單純是為了擊殺他。
在這具曆經各種危險的軀殼上,那為了保護伊達航而紮在背上的傷反而變得不起眼起來。
“燈泡碎片沒有紮進去,是輕微的灼燒,”萩原研二似乎沒有看到其他更為駭人的傷疤,即使是立香胸膛前那曾貫穿心臟的那塊疤痕。
萩原研二自然而言地把立香的衣服整理好,滿身的傷疤重新被隱藏起來。
“我和小陣平已經打過電話了,救護車馬上就會到。”
雖然大家看起來反應不大,但是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就這樣翻篇,立香都聽見某隻卷毛的磨牙聲了,還有降穀零投過來的眼神就知道這個家夥也不會善罷甘休。
藤丸立香苦笑一下,內心卻感到一絲甘甜,感覺不找個時間交代清楚,會死的很慘啊。
不過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藤丸立香現在選擇擺爛,他仰起頭看向那遙不可及的天空,沒有人理燒卻的光環也沒有白紙化後綺麗的天空,蔚藍卻令人心生安寧。
滾滾的黑煙逐漸升騰消散,他的目光往下移動,看向二樓的那個據說被封死的窗口。
“那是什麼啊。”
他喃喃地說,抬起手指向那個窗口。大家順著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
是人。
火光投射出一個灰黑的影子。
它自上而下投射出一道陰邪的視線俯瞰著所有人,在初春的暖風中所有人都感到徹骨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