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這些誇獎很是高興。
莫妮最後選定了一件黑白波點蓬蓬裙,讓我幫她把頭發挽成花骨朵的形狀。
天花板上老舊分針沉重地向後推移了一格,我看著她脖頸上隱隱若現的粉紅勒痕,將碎鑽項鏈替她係好,若有所思。
她對著鏡子摸了摸頭發,望著胸前閃閃發光的水晶項鏈,滿意極了。
看著鏡旁站著出神的我,她站起身來,倒了杯茶,漫不經心地自言自語碎碎念叨著,像是要打消我的疑慮。
她說,“你們來錯了時間點,晚上的遊樂園才是最好玩的地方。”
“你們看過那個占卜帳篷了吧,以前這裡是真的有女巫的。”
莫妮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抿了口茶,捏著杯柄,湛藍色的眼珠裡升蘊起暖霧,回憶起過去種種,唇角不自覺揚起微笑。
“不過現在就隻剩下我們這群流動馬戲團咯。”
講到這裡,她的語氣依舊輕飄飄的,她撫摸著我的手背,看著那粉白指蓋上的斑駁,眉間帶了幾分悵然若失。
當時針滑過一格後,樓上突然傳來一陣摔凳子的破碎聲,天花板開始下雨,無數的粉塵彌漫在空中。
莫妮的情緒頓時變得很暴躁,“該死的小醜,你能不能消停一會?!”
她歇斯底裡地大叫,渾身發顫,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推倒在地。
我鬆開了她的手,後退了兩步,朝潼恩聳聳肩,看上去她和樓上的鄰居結怨頗深。
隻不過下一刻,她又恢複了正常,笑語盈盈地看著我們。對於地麵的一片狼藉,她熟視無睹。
也對,當指針再往後撥動一格,這一切都將恢複原狀。
此刻傍晚將近,莫妮收拾完畢,準備出門,我和潼恩跟在她的身後。
然而當她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我們看見了樓上那個男人走了下來。
他的麵上塗著慘白色的油彩,唇角咧開,下眼瞼處點著一顆藍淚珠,一身過於寬大的青粉條紋西裝包裹著他,顯得古怪又滑稽。
他正拖著一大袋東西下樓。
那灰褐色袋子裡滲出新鮮的血漬,腥紅又暗沉,發出腐爛的惡臭。
我們皆是一愣。
我很確定,雙目對視的瞬間,她和我同時察覺出了這一點:這是個殺人魔。
因為莫妮開始尖叫。
我迅速地關上了門,捂住她的嘴,把她打暈。
不能讓殺人魔發現我們,也不能讓他發現我們發現了他。我的內心不斷地告訴自己。
我用重物把門壓緊,接著很冷靜地把她拖入衣櫃中,刻意露出她黑白波點的裙擺。
毋庸置疑,在這個小小的公寓裡,在一個殺人魔的手中逃跑的可能性是百分之零。
所以我們必須竭儘全力藏好自己。
處理好一切,我摸摸潼恩的頭,把他帶到櫥櫃前,往他的手心裡塞了塊西瓜泡泡糖。
“潼恩,我們必須分頭躲起來,不然會被殺掉,知道了嗎?”
他乖乖地點頭,眼神很是驚恐。
“不要害怕,他剛剛沒有看見你。記住,之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聲。”
我叮囑道,接著合上了櫥櫃的門,返回莫妮的臥室,在床底躺好,閉上雙眼,右手死死地握著剛剛臨時從廚房裡取出的餐刀。
時間像是空曠的原野走不到頭,隻剩我在莫妮的床底警惕又麻木地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在沉默的黑暗中,我突然聽見了砸門的聲音。
我感覺到有人走進了這個房間,他打開了衣櫃,他走到了床邊。
在這一瞬間,我忽然渾身乏力,手中的餐刀被冷汗浸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從手中劃落。
我聽見刀落在瓷磚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黑暗與沉默中被無限放大。
那就像是一個信號,明晃晃地傳遞給殺人魔:你看,我在這裡。
我感知到他的靠近,甚至他的呼吸。
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寒冷與恐懼襲擊著我,我緊閉著眼睛,身體一直顫抖不止,不受控製。
我知道這很蠢。
可一個被嚇傻的天真小孩,此時麵對一個殺人魔,她或許彆無他法。
她隻能緊閉雙眼,祈禱著上帝。
她希望傳達出“我並不知曉你的模樣,我對你沒有威脅”的信息。
失去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現在殺人魔還沒有動手,害怕這種生物已經把我吞噬。
我當然希望他不要發現我,處理掉莫妮便離開。可是這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此時我隻希望,在他發現我後,會放過潼恩。
可他卻發出一陣輕笑聲。
緊闔著雙眼,我感到他蹲在床底盯著我看了很久。
突然之中,窗外傳來叮咚的聲響。那是整點時指針即將清零的預警,這標誌著時間間隙的到來,房屋主權的異位。
隻要熬過這刻,一切……一切就可以重來。
萬物複原,時空隨機跳躍,秩序會將不屬於這裡的人清理乾淨。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他撕開包裝袋的聲音。
他撬開我的嘴,塞了一顆球狀物品,然後轉頭離開,瀟灑地合上房門。
我睜開眼,站在繁華馬戲團的門口,熟悉的甜味在我的口腔自覺地蔓延開。我的身體不禁顫抖,蜷縮成一團,捂著唇,任憑眼淚浸泡著我的臉頰。
那是一顆西瓜泡泡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