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策寧眉間一挑,揚唇輕笑,“你覺得我是哪種?”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宋顏樂回視他,眸子裡滿是邪魅,“將軍適才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實證。”
“如此說,我是後者。”
嚴策寧沉默片刻,看著眼前年歲不過二十幾的宋顏樂,動人的側臉占據了他的瞳孔,被氣得麵頰紅撲撲的,好似下一刻就要瞪著大眼嬌嗔。
模樣倒是好看了,人卻已不是昔日人。
他憶起六年前第一次見到宋顏樂時,她就是這副怒氣衝衝的模樣,獨自一人蹲在他家院落牆角,衝著院裡的野花發脾氣。
那時宋顏樂隨她娘來府上拜謁,兩位長者是世家好友,但那時他才是第一次見到宋顏樂,她性子不如往常女子,氣急了隻會到處亂竄,跳脫得不行。
帳裡許久未聞聲,宋顏樂側頭看去,卻恰巧碰上了嚴策寧灼灼的目光,隻是一瞬,兩人隨即不約而同地移開。
宋顏樂先打破了僵局,“將軍既知曉如此不好,便不要擅用官職壓製,我隻是來輔佐將軍收複西境,使命達,便會離開。我為的是皇上,是大慶子民,彆無它意。”
“你不適合留在我的四軍營。”
嚴策寧直截了當,目光如劍,咄咄逼人。
“適不適合不是由將軍來定,我隻聽命於陛下。將軍不畏皇權,我敬您,可我怕啊。”宋顏樂站起身,翻開手上的書卷,“都是身兼要職的,乾什麼要壞了和氣,你我往後是要一起共事……”
宋顏樂看清了內容,聲音驟然降下。
“原來將軍想用這嚴厲的軍規來嚇唬臣,那您可是小看人了。”宋顏樂把卷冊合上,走上前擱在案上,瞥到一旁的馬鞭,身子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你……”
宋顏樂轉過頭看嚴策寧,視線緊跟著他的路徑而移動,沒說出話來。
隻見他信步走到案前,抄起了馬鞭,骨節分明的手指一下下地摩挲著獸骨製成的手柄。
宋顏樂嚇得直往後退,後背發涼,驚愕不已,“你,你……”
嚴策寧瞧她這樣,內心疑道:她怎變得這般畏縮?
還未反應過來,嚴策寧就已仗著淩人的氣勢壓過來,在僅餘兩步的位置停下,手上一轉,反握馬鞭,手柄尾端抵在宋顏樂的左肩窩處,俯視著她。
宋顏樂微微仰首,兩人的間距隔著的是彼此炙熱的呼吸。她此刻甚至覺得聽覺敏銳不是個好處,她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下一秒就要蹦出來。
嚴策寧忽道:“當然不是。”
什麼?!
—
將軍幄帳外,喬越霽已經將錢太醫安頓好,此時正回來等主子,快臨近主帳,又見碧蓧與衛筠副將爭了起來。
“我真是無意的,心直口快貫了,讓你家將軍罰我,彆罰我家小姐。”
衛筠雙目不移,直視前方,平靜道:“現在知道錯了,開嘴前怎麼不早先動腦子?”
“不是。”碧蓧叉著腰,走到衛筠麵前,“我家小姐身子弱,現在就是嗑一下,拌一下都可能會痛個幾日,你家將軍不惜命違抗聖令,彆害了小姐啊。”
她在都城聽聞過嚴策寧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行軍紀律嚴明,處罰部下更是不留情。何況她家小姐與嚴策寧有過節,小姐又是個犟脾氣的,以兩人的性子,很難不吵起來。
可在帳外,裡頭的動靜是分毫都聽不著,外頭這倔驢也是個不聽勸的,若是她家小姐出什麼事,她定將整個四軍營鬨得心神交瘁。
衛筠麵無表情道:“身子這般嬌貴為何不早待回閨房去?跑來窮鄉僻壤自討苦吃。”
“你……”
忽地,衛筠身後的帳子被人猛地撩起,掀起一陣狂風,內裡走出兩道身影。
碧蓧膛目結舌,“這……”
僅幾步之遙的喬越霽也停了腳,踟躕不前。
衛筠見兩人反應,霍地回頭。
嚴策寧攥著宋顏樂手臂多餘的衣袖,眼底滿是徹骨的寒意,步伐矯健,腳上生風,宋顏樂在他身後竭力趕著,幾乎是被帶著小跑上了。
“這……小姐……”
碧蓧幾欲哭出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喬越霽第一時間要往上衝,宋顏樂回頭一個眼神讓他退了下去。
兩人朝著大營外漸行漸遠,仍呆滯在幄帳門口的衛筠望著他們行去的方向,虎軀一震,“將……將軍…… ”
“將將將,將什麼!”碧蓧抽嗒嗒地揚指怒罵。
衛筠麵色堪憂,脊梁一寒,顫聲道:“那……那是亂葬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