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我嗎?”
第三百遍說出這句話時,嚴策寧仍處於不清醒的狀態。
宋顏樂被他緊緊環抱著躺在床上,被迫仰頭看他,實在是受不了了,“還沒醒?下次再喝成這樣就去北渡河裡鳧水,凍在河裡彆出來!”
而對方沒有任何反應,深邃的黑眸裡可見的是失落和難過。
這件事起始於一場千回百轉的夜晚。
昨日嚴策寧將四軍營統領的令牌正式交予牧高,日後便由他來打理大營。
宋顏樂與嚴策寧定好兩日後回都城。
他雖不再是四軍營統領,可營裡將士不忘這份情,有心要好好抒發,不管什麼男人矯揉造作會丟麵子。於是在眾人的攛掇下,他被步信厚架去吃酒,整個大營擺滿了酒席,每位將士都想敬他一杯,可想而知這酒要吃多久。
宋顏樂怕嚴策寧酒喝多了傷身,但這種場合,她不能掃了將士們的麵子,又想著他們如此愛戴嚴策寧,總該會知曉分寸,所以她並沒有去勸阻。
正是這次的放縱,宋顏樂頭回體驗到如此起伏的心路曆程。
夜裡酉時,她梳洗完準備躺下睡覺,營裡仍在放歌縱酒,杯碗相碰聲一下接一下,她滅了燭火,大概是有人注意到這裡的動靜,外頭的嚎聲減小了。
宋顏樂心情不錯,覺得今夜應該能睡個好覺,畢竟這種歡洽的氣氛在往日不可多得,她很慶幸自己生在了大慶。
然而好景不長,她的一方恬靜被一陣交錯的腳步聲打亂。宋顏樂從床上坐起來,來人已掀簾進來,月光將那人的輪廓映出來,顯然是嚴策寧。
宋顏樂光腳下地,摸到燭台處打了燈,待她轉回頭才發現,嚴策寧此時已然不是嚴策寧——而是一個醉鬼。
對方正靜靜地站在離她好幾步遠的地方,一動不動,帶著滿臉紅潮,眼梢耷拉向下,薄唇緊抿,宋顏樂盯著看,覺得他好像很委屈。
“怎麼了?”宋顏樂倒了杯清茶,腳踩冰涼的地麵走過去給他。
嚴策寧不知自己被灌了多少酒,但尚保持著一絲清醒,但這絲清醒隻能夠維持他思考這些事——他是如何走到這裡?來這裡要乾嘛?好像有句話像魔鬼似的纏繞他,心裡沒由來地怔忪。
他不知所措,直到目光注意到宋顏樂光著白皙的雙足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要好好教訓宋顏樂,如此寒冷的天氣還光著腳,一定又是在故意氣自己。
宋顏樂毫不知情,才把茶杯遞到這個醉鬼嘴前,突然被他打橫抱起來,茶與杯齊聲墜地,又極其突然地被他重重地丟到床上。
他的這一動作裡明顯沒有注意力道,宋顏樂半邊身子被床榻木板撞得生疼,一股邪火頓生,她當即就指著罪魁禍首罵。
然而罪魁禍首沒有感到愧疚,而是彎腰俯身靠近,灼熱呼吸伴著酒氣打在側頸,宋顏樂心臟頓停。
隨後被褥將她整個人完全罩住。
“……”
宋顏樂在柔軟的被裡沉默,片刻後掀被露出頭來,語氣很冷漠:“你想謀殺我嗎?”
嚴策寧坐著,聽到這話眼皮又向下垂幾分,“地上冷,不準這樣。”
這話態度堅決而具有強迫性,可他的神情完全是委屈的。
宋顏樂眨眨眼,問他怎麼了,不料嚴策寧轉身背對她,更顯落寞,半天不見他有開口的意思。
她坐起來戳他背,戳半天這人才轉回身,說:“你真的對我有情嗎?”
宋顏樂語塞。但她覺得自己現在不能跟他爭論這個耗時間的問題,她對嚴策寧有情嗎?當然有。
嚴策寧聽到回答後沉默,他終於想起了腦子裡混沌的那一句話,那時在吃酒,兄弟們閒諞時,他無意間聽到有人說了一句話,聽時不覺有何,現在想起卻覺得被觸到了逆鱗。
“因為憐憫而催生的情愛決計不會長久。”
為什麼對這句話如此在意,他心如明鏡,闞沙爾是自己生父這一鮮少有人知曉,宋顏樂有心瞞著自己的秘密——其實他早就已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