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管工位:AI-LC-BXJ]
冷衍天:佛門清靜地供的那些菩提珠子,也沒和魔物們結的果子差多少。
冷衍天:法照老和尚講壇用歪理損我,我便給蘭因寺送份大禮,以魔珠和佛珠來場論道,你說是吧阿秋道友:)
秋柚往上滾動了幾頁記錄,確定距離上次交流,也就是今天早晨,他那邊的時間隻過去了十天。
這是很少的時間流速的差異了,有時那邊隻過去幾小時,有時會一連過去幾年,除非雙向交流才能趨於同步。最開始和異界訪客對接的時候,他還是個被賣到繡坊的小孩,昵稱還是阿冷,漸漸地像在翻閱一部修真文,雖然文本主角提供的都是修行日常,日常包含使壞的整蠱報複,但依舊能看出字裡行間的波瀾,驚心動魄被撫平成雲淡風輕,彼方時空的身影拔劍任性。
如果不是幻覺的話。
“哪種類型?”上個月的消息框她發出這個類比,對方剛處理了追襲的魔兵,坐在水池邊洗劍待聞,滿懷對自己人設的好奇,她一邊思索這個得分具體網站,一邊屏蔽了不太和諧的內容,登了一下午家裡的電腦,臨時查找了許多書目,簡明扼要地轉述了各類情節。
“哦,這些啊,和坊裡的話本一樣,消遣開心的。”彈出的消息一條一條,“浮華塵宇,光彩呈沉,但取一方空間,一方時間,限製好了,造出一個主角,想想也可行,看記錄還是編造在誰。”
秋柚心不在焉地回了兩句。
“什麼?我?彆了吧,跟關在籠子裡似的,哪個傻子會這麼乾。隻是因為剛好有人在看,隻對於看的人而言,想看的人就成了——”對方嘴毒又輕慢地拎起人設,仿佛還挑剔不已甩了甩,忽然樂不可支地笑開,“對了,有人看呀,這麼說來最近的故事,未免太過無趣了些。”
於是他去了一處叫彼岸的深淵,說是一個很黑很深的窟窿,長滿了紅得讓人不舒服的花。秋柚試著在腦中還原畫麵,隻想到市區裡有家唱k吧叫彼岸の花,後來城市文明整-風,改名成了宛河彼岸機麻。
她把精神放回眼前的消息,指頭無意識戳了戳再按下。
秋柚:看物質構成吧。
冷衍天:近乎一致。
秋柚心想不奇怪,很多意義是後天賦加,用來打辯論才算豐富多彩,思維發散間下一句詢問彈到屏幕。
冷衍天:我想問個問題。
秋柚:問。
秋柚:不保證答得出。
冷衍天:這有什麼(攤手)
冷衍天:我找到了一個地方,能躺著看星星,隻想和人說說話。
秋柚就等他往下說。
確實是等冷衍天說,用嘴來說,除非專門為之,他那邊不常打字,都是說了什麼,消息框就傳來什麼,該傳的傳了,不該傳的也會傳,連表情都翻譯到位,當初把他淩亂得手忙腳亂。
冷衍天:現在你和我下一局棋,都想先到正中的終點,棋子黑白著色,繞迂萬壑,互吃亦可。
秋柚:我不會下棋,會輸。
冷衍天:咳,輸贏沒關係,結果都一樣。
冷衍天:棋子到了中心,然後停止了,戛然而止,你覺不覺這有點,有點——
秋柚:有點?
冷衍天:堵塞。
秋柚發出一個茫然的表情。
冷衍天:打個比方,就像一座很高的宮殿裡,放著盛水的金缸,水中的小魚,水上的青萍,全是靜止的,靜了千千萬萬年,四麵八方都沒有活的水源。
秋柚:宮殿沒人去換水嗎?
冷衍天:換不了。
冷衍天:魚兒就要死了。
秋柚的心頭一抽,真奇怪,她的心臟原來這麼健康,有活力,堵塞的心情也感知分明,像在和陌生的人一起難過。
他是在難過嗎?
她猶豫地起落幾回手指,保守打出理解的推測。
秋柚:棋子是單向運行軌跡,終點即結束,但這是棋子的結束。棋子間的互吃,前進,甚至著色,我想無足輕重。你要說的是棋局,這局棋又死了,對嗎?
冷衍天:。
秋柚:錯,錯了?
冷衍天:不,我想手打,手滑。
冷衍天:鼓掌鼓掌,道友聰明,真令我如覓知己(/▽\)
秋柚:(*^-^*)
秋柚被誇張的顏文字雷住,明白他動手是為了調表情,有心至此,唯有禮貌點擊互雷回去,沒分清他在誇她還是自誇。
秋柚:那怎麼辦?
她回到了正事上麵,雖然沒弄懂什麼情況,為什麼自己就坐在路邊,和誰誰誰討論起哲學問題,這個誰還是超自然現象。
簡直有病。
冷衍天:不知道:p
冷衍天:我就是一介散修嘛,沒什麼要操心的。
秋柚也不想操心,心裡空蕩蕩的,她把學習機放在膝蓋旁,看著天上飛過一群黑色的點,一隻,兩隻,三隻……一共十五隻,十五隻大雁,其實不是大雁,是哪扇窗後放養的鴿子,小學課文裡她學大雁南飛,排成人字,回家的路上抬頭看到一撇一捺,就以為見到了大雁,後來她被告知那是鴿子,鴿子也挺可愛的,但習慣使然,走路無事抬頭相見,她還是會當大雁來默數,一遍又一遍。
天色漸暗,暗了半邊天,另外半邊黃著,再不回去顯得太晚。
她低頭想把屏幕關閉,看到新的幾條消息。
冷衍天:但這兒的星空挺漂亮,堇青色的,不多看看有點可惜。
冷衍天:我還想種一片桃樹,用處是,我想想,有了,開完花還能結果子,開花結果得澆水,得曬太陽,得有春天和秋天,秋,入秋有人來做客,喝我頭春釀的酒。
冷衍天:阿秋道友,如果你困在棋盤上,你在一個個棋格裡,一直跳,一直跳,你想做點什麼?
秋柚起身沿著一棟棟樓走,陰影裡走著走著,踩起了夕陽投放的橘亮的方塊,像在一個人跳格子,突然想說我這也有很好看的日落,又覺得有些老土。
一棟棟樓也是格子,一扇扇門也是格子,出門和回家的路上,她經過了很多格子,這個格子裝著灰色,那個格子裝著黑色,等到她學會辨認經緯度,在那個傾斜的球體上,又看到了一個個格子,灰色和黑色,轉啊轉,漂浮的大陸外海潮消長。
暮光墜落在天際了無痕跡,麵前是感應燈照亮的樓道。
天黑了。
秋柚:把線擦掉。
她合上機蓋。
-尾幕-
閔蒼五九踩著板凳打開冰箱,一隻手拿著半根棒冰,嘴裡還咬著半根,芒果味的,猶如長臂猿在最上格左掏右找,然而不是碰壁就是空氣。
“媽——”
她蹦下來竄到書房,趿拉著拖鞋冒頭,“我的芋泥冰淇淋餅乾呢?”
坐在台式電腦前的女人側身,後揚了揚頭扶起眼鏡正視:“吃過晚飯了,消消食。”
半根棒冰殷勤地雙手捧獻。
“唔要刻鼎視麼。”閔蒼五九含糊地吐字,老媽沒接她手上的,但把她嘴裡的棒冰抽走,她才語字清晰地說出下半句,“看電視不能沒有小零食。”
“我才刷過牙,和你爸去分吧。”媽媽把凍結的果飲塞回她的手心,“他畫完設計圖剛走,去樓頂澆花了,而且他愛吃甜的。”
“好呀。”
閔蒼五九乖巧地應下,還在原地磨磨蹭蹭。
“至於餅乾。”
媽媽的目光飄向壁掛書桌的另一頭,閔蒼五九這才注意到爸爸作圖的位置上,放著一個空蕩蕩的眼熟的包裝。
“明天再給你買。”
媽媽仿佛提前預判。
“嗝。”閔蒼五九悲傷的表情卡在中途,“那我不看電視了。”
媽媽等她講條件。
“可以讓我玩會兒終端嗎?”
閔蒼五九躍躍欲試地商量。
“櫃子裡麵。”媽媽轉回看電腦文檔,右下角時間還早,“十點前收拾好睡覺。”
“謝謝媽媽。”
閔蒼五九一溜煙跑出門上樓,樓頂有住戶們晾的床單,還有一小片水泥地,搭起了公用的花架,放著各自種的蔬菜和花草。
她和老爸解決完垃圾食品,聊了會兒月明星稀明日無雨,在他說明天一起晨跑時掩耳遁離。
“祿存。”
洗漱完的閔蒼五九長舒一氣,倒在臥室的床上舒展手腳,握住經典手機樣式的終端,叫了一聲配備的AI名字。
[用戶您好,請下達指令]
“添加通訊好友,終端號——”閔蒼五九回憶了下掉色的數字,洗手前她抄在了便利貼上,不過即使不看也能準確背出。
[很抱歉,該號為空,無法添加]
記錯了?
閔蒼五九腳後跟一蹬坐起,撕下牆上的粉色便利貼,老老實實地照著念。
[很抱歉,該號為空,無法添加]
秋柚記錯了。
閔蒼五九堅信自己沒聽錯寫錯,隨手打開一款闖關音遊點點點,決定暫時擱置等上學見麵再說。
窗框上的淡紫風鈴叮叮嗒嗒。
她想起窗戶忘記關了,卻好像有什麼忘了,風扇在轉,來到窗邊時月滿露台。
和兩個夥伴分開,放學回家吃飯,芋泥冰淇淋餅乾,睡前拿到終端玩,依舊如常又輕鬆的一天。
哪裡缺了點呢?
閔蒼五九望向天空,月明星稀,明日無雨,不管了,反正會是好天氣。
薄紗窗簾下合上了落地窗。
樓底。
梨曜有一搭沒一搭轉著帽子,燙著大波浪的女人在身旁抓狂。
“有這個必要嗎?”女人以手掩麵,“清除……文件都沒批示。”
審訊燈般的白光打在她臉上,照出纖纖十指上新做的美甲,冰藍色膠抹印了金粉質感的蛇紋,璀璨的金線扭曲成莫比烏斯環,呈對角的瞳孔水鑽閃爍。
“阿姨你在乎這個?”
紅發女孩彎唇,有些妖魅,又因校服打回原形,像個惡作劇的小鬼,左搖右晃強光手電筒,“審美不行啊,指甲顏色不搭。”
“臭小——”女人甩下手氣哄哄叉腰,麵麵相顧卻把話咽回,氣勢萎靡地放輕了語調,“小,我的小祖宗,你就當個人吧,那是玩伴不是玩具,解決問題得靠交流,不是拆拆補補。”
“你是人嗎?”
小祖宗發問犀利。
對方想當然頭腦一熱要應是,幸虧及時想到非人的本體。
遂相默。
“玩具也能珍惜嘛。”梨曜一臉有什麼大不了,“遇到合適的多不容易,和她倆待著挺舒服的。”
“那你還,喏。”
女人,拈字眼地說,某位女士斷章般斷句,往樓上暗示性地瞟。
“如果你碰見喜歡的東西,會帶走還是什麼也不做,還是交托到彆人手上。”梨曜對著阿姨迷茫的表情聳肩,“比如,亮晶晶的寶石。”
“那肯定買下來啊。”
阿姨炫起手指上的藍寶石尾戒,“你看多配我。”
「再更進一點,你本來隻是走著,走著,什麼也不看,然後你注視到一個點,點就存在於你的世界了,可接著你發現,點上有一條拉伸的時間線,當你伸出手指把線撥過來,點有了麵,世界就有崩塌動搖的跡象,你和它的時間線都會刷新,這是不可預測的概率,那麼除非必要的情況,兩條線還是平行或相錯更安全,或者看那條線和彆人的世界融合,你的世界就可以依舊穩定。」
“再更進一點……”
梨曜慢吞吞地補充,回想起了那一次,在公園的湖畔,閔蒼五九有事遲來,她和秋柚坐在景觀石上,她在聽歌,秋柚在看日落,她分了一半耳機線,從這裡開始說話,說話不難,畢竟在同一段電波的人,隻會因為太熟懶得張嘴。
“算了彆進了,反正就是,我喜歡一幅畫,隨便它褪色,保養也可以,但彆讓我添兩筆。”
她不耐煩地揮手,手電光在牆上亂晃,照出東歪西扭的小廣告,“秋柚也差不多,隻是她在樓裡,我在樓外,我看到的多一點,就幫她阻止犯一個小小的錯,明白了沒。”
“沒明白。”
阿姨絞著頭發憂心忡忡,大波浪絞成了小波浪,表情像在說孩子是進入青春期了嗎,講的都是什麼迷惑疼痛文學。
“明白了。”
第三方多餘的回答響起,聽著年少但沉穩。
兩道身影站在同一堵牆之外,一大一小,小的看起來隻有八歲,冷酷地揣著褲兜,奶氣的臉像在看智障。大的看起來有十八歲,舉止穿搭出挑有範,連手電筒打在他身上,都成了舞台劇的追光,他對觀眾微微一笑。
追光跟著一抖。
“這誰?”
梨曜麵無表情地關掉電筒,“來了多久了。”
“我沒察覺到。”阿姨自我懷疑得心虛氣短,“路過的吧。”
“不多,兩分鐘。”那名稍大的男孩好心看表,“我帶我弟外出補習,的確是剛好路過。”
“哦。”梨曜皮笑肉不笑,“公交站前麵路口左轉不送。”
“謝謝,不過在那之前,梨曜小朋友,還有她的監護人容滕女士,你們私自抹除公民記憶,涉嫌違紀,恐怕需要一場談話。”
大男孩老成持重地劃開終端,跳轉電子光屏上的檔案資料,出示了自己的證件,“玄門,蕭授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