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杭夏沒有動作,江雲帆的眉簇成川字,他也不顧及什麼換不換鞋,埋著首走到床邊,把窗戶下的電腦包拿起就走。
路過杭夏的時候,又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就準備擦身而過。
旅館的房間小,又擺了床和電視櫃,留給兩個人的地方隻有不足兩人的小道。這樣的擦肩而過,自然避免不了身體的觸碰。
手背與手背的錯過,就在杭夏的眼皮子底下發生,杭夏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驚得她的神經混亂,下意識地一把扯住江雲帆的手。
江雲帆錯愕地站住,望了眼兩個人交錯的手指,半晌沒回過神來。
“你不能走。”杭夏道。
江雲帆有些發笑,聲音也很苦澀,“你是誰?憑什麼你讓我不走,我就不走?”
“我……”杭夏支吾半天,找不出理由來,打眼瞧見門口櫃子上的早餐,指著那兩包塑料袋,無賴地叫道,“我吃不完這些,太多了。”
江雲帆不滿地回她,“吃不完就扔了。”
“浪費可恥。”杭夏道,“不能扔的。”
江雲帆望著杭夏心虛的眼睛,突然輕輕嗤了聲,“我看你扔東西的時候你也並不覺得可恥啊。”
“什麼?”杭夏沒聽清,抬眼望他低垂著的眉角。那裡還有一道傷疤紅紅地掛著。
“我該走了,放手。”江雲帆彆過頭,冷漠地扭動著那隻被抓住的手,想要脫離開。
杭夏不從,見一隻手抓不住,另一隻手立馬跟上,兩隻手用力地把江雲帆的手按壓在中間。江雲帆的手霎時變成了一隻困獸,無論怎麼鬥,都逃脫不開。
江雲帆氣急,“你在乾什麼?”
“你救我受了傷,反正……”杭夏拋開了臉,閉緊眼睛,振振有詞道,“反正今天你哪都不許去。”
江雲帆默然。
杭夏就是不放手。
“你在和我耍無賴嗎?杭夏。”他疲憊地問。
“你可以這麼認為。”杭夏徹底放下了麵子,“我不喜歡欠彆人東西,特彆是人情。”
“所以你攔著我是為了還人情?”江雲帆看過來,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眸裡不知不覺又染上了幾分火氣。
杭夏被他看得一窒,她也說不清楚她到底在乾什麼,反正她就是不想江雲帆走。她現在隻要看見江雲帆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安心,心裡的愧疚也會好許多。要是江雲帆走了,那她就真的亂了心思了,肯定時時刻刻都會想著江雲帆,惦念著他的安危的。
杭夏選擇避而不答江雲帆的責問,隻是道,“你今天不能走。”
“我公司還有工作,你自重些,不要無謂地糾纏,你沒資格攔我。”江雲帆沒過腦地說了重話,說完之後他就有些後悔,眼神一瞬間亂了,看了一下杭夏,發現杭夏隻固執地想攔他,根本沒注意聽。
他怕杭夏反應過來,隨即冷硬地補充說,“我不需要你還人情。你馬上該去考試了。我公司也還有事情要去處理。”
“公司的事很急嗎?”
杭夏問他時,抬頭望著他的眼睛,他也看見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裡好像也帶了些早晨的薄霧,灰蒙蒙的卻十分清淨明遠。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一個甲方的策劃案改了幾遍,總覺得不滿意,又提了個新要求,他在網上也能和同事們遠程溝通修改,而且他現在這個樣子也回不了公司。可江雲帆不想再和杭夏妥協了,便決絕說,“是的。”
“行。”杭夏鬆了江雲帆的手,也開始收拾東西。她今天是一定要賴著江雲帆的,哪裡也不離開。
“你又要乾什麼?”江雲帆不悅地看著背起包,提起小行李箱的杭夏,說話間動作過大,扯到了他嘴角的傷口,昨晚的腫痛也沒散,這一下疼得他牙齒都發顫。
“我不考試了,等你忙完了,陪你去醫院。”
江雲帆深吸了口氣,努力將心頭的怒火壓下去,可是一旦升起的火哪裡能輕易熄滅,不過是越積越猛。終於,他斥責出聲,“杭夏,你能不能不要做什麼事都這樣隨心所欲?”
“你說你性子冷,你不喜歡我,你不需要我的付出,我就不打擾你,讓你自由,讓你沒有負擔。”
“寒冬臘月裡你站在圖書館下背書,我站在鬆柏的陰影裡遠遠看一眼,我也覺得挺好的。哪怕隻是窺視,我也無怨無悔。因為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自己要撞南牆,頭破血流怪也不了誰。”
“你一聲不吭地搬離了教師公寓,我奶奶問我你呢,為什麼不和她打招呼就走,我撒謊說我那天和你吵架了,所以因為我,你不敢來和她道彆,怕大家都不好看。”
他閉了眼睛,似乎不想再看杭夏一眼。
“這些事情,不論是怎麼樣,你怎麼處置,那都事關彆人,影響不到你。可現在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江雲帆的聲音從胸腔裡迸發,帶著說不儘的惱怒與對杭夏的恨其不爭,“你說不考試了?”
他陡然提高了聲音,嚇得杭夏一抖,“為了誰?為了我嗎?”
“你覺得我會感激你嗎?是不是還要感恩戴德,謝謝你對我突然的關心體貼?”江雲帆冷笑。
“前程對你來說就是這樣說放棄就放棄的?”他上牙磨著下牙,從齒縫裡吐出字來,“是不是對你來說,什麼東西都是在你一念之間,說不要就不要?”
“我該說你天真,還是該罵你無知?”江雲帆凶惡地望向杭夏,沒有了往日的斯文爾雅,此時的他像個吃人的猛獸,“這麼大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鬨脾氣嗎?”
杭夏被罵得無措地杵在原地,張了半天的嘴唇,卻發不出一言。
“當初是你自己把我推開,現在又做出這副情態來給我看,你到底要乾什麼?你到底是想要我放下還是不想我放下啊?”
麵對江雲帆一句句的斥問,杭夏被堵的啞口無言,隻低著腦袋,安靜地挨訓。
江雲帆用力握緊了拳,命令道,“今天無論如何,你都給我好好去考試。”
“發揮你真正的實力去考。”他慢悠悠地,像是在教小孩子識字一樣,吐字清晰,一點一點道,“且不論對不對得起你幾個月的起早貪黑,夜半走過的梧桐大道,深夜的孤燈一盞,就算是你覺得對不起我,為了我這一身的傷,你也給我去考試。”
“聽明白了嗎?”他看向杭夏。
杭夏提著箱子背對著他,身子輕輕地顫抖,但還是一句話不說。
“說話。”江雲帆又喝了一聲。
杭夏脖子一梗,眼眶頓時通紅,“知道了。”
江雲帆沒去看她癟著的嘴,紅紅的眼,指著衛生間道,“洗臉刷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