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在哄笑聲中一次又一次地從男廁所濕漉漉的門口前撿起皺巴巴的書本,是我被水潑濕的頭發,是桌上莫名消失的物品,是那個再也沒有戴上的、洗得褪色的、我最喜歡的明黃色的頭皮筋。
每個早上,我都會想:怎麼才能不去上學。
怎麼才能不去上學。
即使後來我擺脫了這一切。
我記得,那天放學,李凡拉著我書包把我往男廁所裡又推又拽,幸好我握住欄杆才沒被他拉進去,到了下一層,他還是拉著我書包,我假裝要去上廁所,可他硬是拽著我不讓我進去。
“你乾嘛啊?”我問他,見他嘻皮笑臉的,不說話也不撒手,還想把我從門裡拽出來,我生氣地拽起他書包往女廁所裡帶,“你不是拉我進男廁嗎?那你也進女廁啊!”
他惱了,虎著臉惡狠狠地推了我一把,跑了。
我追著他跑下樓,很快就追上了他,心中的憤怒讓我向他揮出拳頭,但最後隻砸在了他的水杯上。
沒錯,我不敢。
我怕打在他身上,他就向我要錢,說他哪裡哪裡骨裂了,壞了,斷了,或是第二天就來找我麻煩,很可怕。
晚上回家我把這件事當作一個樂子告訴了老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什麼?他敢這樣對你?”出乎意料,明明我把這件事用很搞笑的語氣簡短地說了一遍,可她聽完就生氣了。
吃完飯她就帶我去體育場找李凡了。
“你今天為什麼要把我女兒拉進男廁?”她衝李凡吼。
我臉白了一下,躲在她身後緊緊握著她的手。
可能還沒有人吼過這個敢詆毀老師、吼過老師,被父母寵得團團轉的混世小魔王,他愣了一下,大聲說:“明明是她先拉我進女廁!”
我的大腦卡機了,想了一遍事情經過,憤憤地從老媽身後探頭:“明明是你先要把我拽進男廁!”
“狗屁!”他罵道。
“如果你再來欺負我女兒,我要告老師!”老媽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扭曲事非的人,氣得使出了殺手鐧。
“你告呀!去告嘛!我又不怕!”他情緒激動了起來,眼框都紅了,搞得好像是我們在欺負他一個人。
“行啊!”她氣結,握著我的手走了。
第二天,他就在我旁邊罵臟話,把我祖上十八代罵了個透,並祝我媽“長命百歲”。
……
當思緒從曾經撥離出來時,我已走到了教室。
教室裡鬨哄哄的,窗簾半遮不遮,陽光透過窗子灑了進來。
“哎,池薇,池大薇!我更了!”我笑著從書包裡掏出本子。
“真的?“池薇探頭,“快給我看!”
“好嘞!”我遞了過去。
池薇長得瘦瘦小小,瓜子臉,皮膚很白,眼睛很大,大得讓人覺得她整過容,成天戴著個粉框眼鏡,襯得她很像精神小妹,雖然她本質上就是這樣…
“臥槽!”池薇喊了一聲,“你更了這麼多!”
“那是當然。”我自豪翹起嘴角,“我一整個暑假都在更。”
“哎,你們來了呀。”一個很溫柔又有點渾沌的聲音響起。
是千山。
千山長著張又圓又寬的臉,略有些嬰兒肥,有著一雙看上去會說話的眼睛,眼睛下長著雀斑,她總喜歡紮個低馬尾,今天也不例外。
“嗯。”我禮貌地笑了笑,因為我和千山實在是沒什麼交集,也沒有話題可說,隻能禮貌地笑笑。
“千山!你更了嗎?”池薇湊了過來,“落木更了很多!”
“啊?”千山抽了抽嘴角,“那啥,我那本師徒文…本子沒了……”
“啊啊啊啊!”池薇一副要哭了的樣子,沒等她說什麼,老師就進來了。
經過老師的一翻操作,池薇和沈懿坐在了一起,而我和千山坐在了一起。
放學。
我因為長得比較高,排在隊伍後邊,本來李凡之前天天放學跟在我後麵,現在絕裂了自然返回了自己的位置,李凡不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自然不在,我覺得耳朵清靜了很多,眼睛也一樣。
路邊的樹鬱鬱蔥蔥,走下斜坡,馬路正中央有棵很大的榕樹,有很多小孩放學了在榕樹附近玩,因為榕樹的樹根多,所以工人給它修了個巨大的…樹壇?我的腦子裡隻能想出這個形容詞了。小孩子都愛踩在樹壇上,膽子大的會爬上樹傲視底下的人,我也這樣玩過,挺好玩的,適合一個人自娛自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