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到十幾年前的歲月裡,那裡一片荒蕪,所有的東西都被籠罩在一片黑暗。
母親尖銳的叫罵,父親溫和的笑著說接他回家,轉而倒在血泊裡麵目全非,哥哥寵溺地摸著他的頭,下一秒知道有人喜歡自己以後,耳邊傳來男人黏膩的喘息聲。
單薄的柳絮被吹落在潮濕的發著臭味的土裡,一身白衣被弄臟,風再吹不動它,就隻能這樣,停留在這裡,等一場雨落下,最後無聲無息地,腐爛。
小柳絮想,當初,它為了自由隨風而行,落在樹梢,也停留在乾淨的房頂,躲避過飛鳥,也被雨水打濕,但是還好遇上了陽光。
光一照,身上就變得暖洋洋,風再來,它就又可以飛起來,飛的高高的,繼續它的旅途。
所以,小柳絮喜歡太陽。
覃珂厭心裡也裝著一輪太陽,被他鎖在了心裡。
那是一張記憶裡永遠溫潤的,帶著笑意的臉,青年往講台上一站,通身的紳士儒雅就足以迷倒下麵的一半的學妹,剩下一半,最終臣服於他幽默的智慧。
就連那些複雜的,無趣的化學反應總是被他講得風趣,引得人滿堂大笑。
那天,青年朝他坐的這邊看過來,一雙桃花眼不動深色地望過來,滿帶溫潤的眼睛裡暈開了笑意,舉手投足間儘是優雅,瞬間俘獲了課堂裡為數不多的女孩們的心,也讓他瞬間失了神。
從此,月亮有了自己的妄想。
他也想,成為那樣溫暖明亮的人,亦或是,靠近。
可如今,也隻是妄想。
“薑嶼……”
少年上揚著唇角,露出一個細微的生澀的笑容,周身的清冷變得柔和,讓跪坐在地上的薑酒心裡一顫。
而後,少年就閉上了眼睛。
女孩兒緊繃到了極致的神經瞬間再次崩潰,放聲大哭起來。
“彆睡……覃珂厭。我求你了,彆睡,嗚嗚……”
“我以後再也不纏著你了,求你了,醒一醒啊……。”
薑酒拉著他的手,感覺對方的體溫隨著血液的流失在快速下降,就像是捂不熱的冰。
她從未像現在這一刻裡痛恨過自己,如果自己沒有纏著他,如果沒有約他出來,如果……可是沒有如果。
“我求你們救救他……”
“有誰能救救他……”
……
時間似乎在跟人開玩笑一樣放慢了腳步,路邊的彩色的霓虹燈在眼前不斷旋轉旋轉,眼睛上宛如蒙上了一層薄霧,看不真切,連穿到耳邊的聲音也漸漸地變小了。
這時吵嚷的人群突然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急救車的聲音由遠及近,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剝開人群,溫和俊美的臉上帶著急切,腳步急促地走了進來,眼前的畫麵讓他瞳孔放大。
“二哥,哥,你救救他,你救救他,我求你,我以後再也不惹事了,再也不嬌縱了,我最後一次求你……都是我的錯,我知道錯了,我明天就出國,再也不鬨了。”
“你救救他,二哥……嗚嗚……”
薑酒跌跌撞撞站起來,急切地抓住男人的衣袖,名貴的藍色西裝袖上瞬間留下黑褐色的手印。
薑嶼咬著口腔中的軟肉,疼痛刺激著神經,讓他勉強拉回了心緒。
看著自家妹妹即將崩潰的樣子,他鎮靜地說道:“救護車已經來了,他會沒事的,郝醫生馬上就過來。”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急救車的聲音,薑酒渾身卸了力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倒在血泊裡的人。
“酒酒?!薑酒?你看著我,醫生已經來了,他會沒事的。”
薑嶼蹲下身去抓住她的肩膀,強製性地讓對方看著他。
“真的嗎?真的會沒……”
“相信我。他會沒事的。”男人打斷她的話。
薑酒點了點頭,哭中帶笑,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平時沉穩的二哥後麵幾句話連聲線都是顫抖的。
周圍的人被相關人員強製驅散,醫生和護士也朝這邊飛奔而來。
急救車內
大概是因為疼痛,少年平日裡滿是清冷的眉宇一直皺著,精致的臉慘白得厲害,飽滿的唇血色全無。
他安靜地躺在那裡,胸口幾乎全無起伏,破爛的襯衣,大片的血跡,再加上慘敗的臉色,整個人像是一尊清澈琉璃,滿滿的破碎感。
醫生還在不停地做急救,在一旁幫忙的年輕的護士急切地說:“郝醫生,病人身上七道刀傷,腹部四處,胸口三處,一道刺入心口,為致命傷,按出血量來看,怕是……”
眾人一陣沉默,醫生頭上已經滿是汗水,卻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覃珂厭感覺有人抓住了他的手,那人的掌心很暖。
可是依舊好冷,好累。
他好像看見爸爸了,時隔多年,男人依舊是那副溫和的樣子,他笑著朝自己小跑過來,高興地把他抱在懷裡。
“爸,你怎麼來了。”
男人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摸了摸他的頭,說:“爸爸來接珂珂。”
耳邊是破碎的聲音,好像有人一直在急切地喊他,不停跟他說話。
覃珂厭愣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動了,男人笑著側身看他,滿是疑惑的問:“珂珂怎麼不走了?”
少年回過神來,以為自己太累,又幻聽了,搖了搖頭,生澀地抿嘴笑了笑。
“沒事,爸,我們走吧。”
二零三八年,七月,青城龍安市新聞報道。
“今日我市北區第九街傍晚六點四十分左右公共場合發生一起惡性傷人事件,歹徒持刀連續傷到多名市民,一人重傷,搶救無效,兩人輕傷,歹徒目前正在逃逸中,請廣大市民注意安全,結伴出行,見到嫌疑人請及時上報,請勿擅自行動……”
薑嶼手裡夾著一根煙,眼睛緊緊盯著電視屏幕上的字幕播報,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是放在一起卻怎麼也讀不懂。
房間裡安靜的可怕,鐘表滴滴答答的聲音敲在人的神經上,他抿了抿唇,然後麵色平靜地從錢包夾裡麵抽出了一張照片。
那是一個十分好看的少年,眉眼冷清,雙眼皮,眼睛大大的,眼尾下垂,第一眼時總讓人覺得乖巧。
可是接觸過後,就會覺得這個人真的太冷,不是那種自覺高人一等的高冷,而是似乎對任何東西都毫不在意的冷漠。
所以薑嶼總是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會讓他那無波無瀾的眼睛裡出現一些波動。
照片中,少年嘴角帶著僵硬的笑意,看著前方的眼睛卻莫名的柔軟。
薑嶼修長的手指慢慢扶上了少年的眼睛,麵無表情,一貫帶著笑意的唇也低垂,靜靜凝視著,眼底波濤洶湧,煙味慢慢充斥了整個房間。
“對不起,小薑少,我們儘力了,節哀。”
醫生滿是歉疚的聲音在腦海裡不斷旋轉著,儘力了,什麼是儘力了?
薑嶼作為天之驕子,一直被彆人仰望的對象,二十多年來,一時間竟然無法理解這句話意思。
夏日的夜裡,大雨剛過,月亮被烏雲籠罩,有人哭的歇斯底裡,而有人隻能默默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