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安靜比掣電還要迅速,舒琅對葉峰在這府中的威嚴有了初步的窺見。
葉潤拿了一個茶碗,用眼神示意舒琅,舒琅會意,也拿了一個。
葉潤朝著葉峰跪下,將玉瓷碗舉道:“爹,潤兒給您請安。”
葉峰暫緩要接過茶碗的手,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潤兒,當初我說要為你娶這舒家女兒為妻,你拒絕堅決,如今可感謝為父的苦心?”
在葉峰身上,原來肅然的執權者形象眨眼消失,取而代之的卻像是個幽默又和善的一家之主。
舒琅驚訝這瞬間的轉變,不禁對葉峰多了幾分懼怕。這種懼怕,對於葉府裡的人,亦是常見的。
畢竟這些年來,他們無時無刻不被易變的情緒控製著。當葉老爺表現出愉悅時,他可以更多地容忍彆人的錯失和熱鬨,但當他又表現出陰鬱時,任何無法契合他心意的話,都可能會引發雷霆之怒。
這般的陰晴難定比穩定的喜怒更足以令人恐懼,也更足以使人服從。所以葉府上下,無時不處在葉老爺的威嚇之中。
此刻,葉老爺似乎還想讓其他人一起參與對前後矛盾的兒子的揶揄,他又向另兩個兒子說道:“你們說你們這個五弟是不是心口不一啊?之前非拗著不肯娶妻,現在呢?”
葉潤聞言一呆,他想起當初自己的堅決拒絕在爹娘那頭是件大逆不道的事,就覺難言的淒然。
“爹,誰說不是呢,我當初就說等五弟娶了貌比西子的弟妹,這態度肯定就要改的,果然。當初他還死命地拒絕,今早的態度就熱絡極了。這誰不說五弟的姻緣好呢。”這葉榮忙笑著接口。
三夫人也咯咯地笑道:“聽說今早,來往丫鬟都還聽到新房裡有救命聲呢。就算是新婚夫妻,總也得顧及一點,被下人們拿著取笑可不好。”
啊?這什麼話!舒琅和葉潤極速地對望了一眼,彼此都被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紅。
今早,舒琅原是鐵了心使葉潤難堪的,但她並未想到這一層。現在她發現了,這份難堪,自己也逃不開了。
在葉府人的嘴巴裡,今早的救命是少爺,少奶奶的桃色談資,她怎麼能避得了。
想著,她也不知該怒還是該羞,手裡的茶碗也在微微抖動。
除了葉老爺和大夫人,坐著的其他人在三夫人的這番話下,也都心有領會地笑了起來,站著服侍的仆從也是極力忍住。
白日清早,新娘子嬌弱的救命□□聲,早就在全府下人的嘴巴被咀嚼了無數遍。
他們均想五少爺之前還極力抗拒這門親事,怎麼一成了親,見了自己的美嬌娘,就會如此的不知饜足,在清晨還要折騰……
“潤兒啊,少年人得知道節製啊,你看你的眼睛下的黑圈看著多深。就算是情趣,也得注意保養。況且,你向來就文弱單薄。”二夫人也笑著跟了一句。
葉潤臉上的紅是漸次轉深了,他的眼圈為什麼黑,還不是昨晚舒琅的睡相太一般,把他給攪的。但這般事,已不能辯解了,他隻能把這個名頭給應下了。他用強行鎮定的語氣道:“多謝二娘關心,潤兒以後會注意的。”
舒琅被葉潤的話激得羞惱更甚,可最終,她也被迫吃下了虧。畢竟救命聲確實是她叫的,而且當時葉潤還勸阻了她。
雖然她厭憎葉潤,也得實事求是。
幸而,這一節話語的燥氣慢慢地在浮熱的空氣裡消退了。
舒琅這才平複了心情,跟著獻上茶碗,她很不情願地也說了聲:“爹,給您敬茶。”
“嗯。”這是很短促的回應,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仿佛是為了防止彆人窺探其真正的情緒和想法。
舒琅聽著,覺得這是一種獨屬於做大生意人故作的高深。
忽然,葉峰又變得很是冷肅,威嚴地說道:“你既成了葉家的人,以前要守舒家的規矩,那以後就更要守葉家的規矩。你是姓舒,名琅。這琅是美珠寶玉之意,那我倒要考考你,你有何珠玉之處,擔得起此名?”
舒琅一怔,她厭惡逼問的語氣以及葉峰看向自己那晦暗陰沉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可怖。
當然不止她,其餘人也被葉老爺的下馬威驚到了,同時,他們亦想這問題有什麼難的,且看這舒琅的樣貌,珠玉何處,還不明顯嗎。
可舒琅偏不作此說,她昂首正色道:“我的這個琅,不是珠玉之意。是書聲琅琅之意。我爹說不讀書就不明理,所以就算我是個女兒,他也會要求我讀書識字。這琅字便是為這般取的。”
好一個書聲琅琅,葉潤聞言,嘴角就不經意地揚了上去。
葉峰似乎也滿意這個回答,這才把茶盞接過。但他又是一問,“舒先生是大儒,他同意和我這銅臭味的重利商人做親家時,可對你說了什麼?是不是又在罵著我?”
舒琅恍神,這個問題是故意刨起來的坑,充滿著挑釁和報複意味。果然,殺伐果斷的南溪首富不可能會輕易地忘掉曾經的屈辱。
當然,這還可能是個考驗,考驗她能否徹底與輕視過葉家的舒家斷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