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棍棒相擊,她們尚能忍受得了,後來圍觀的越多,小廝手裡的棍棒更急更重,那女人就護著小孩跑了。
此時,天已經昏了不少了,頭上的光亮早褪了許多。這對母女在黯淡的天色裡,瘦弱地看上去就像被驅趕的野貓野狗。
葉潤凝目看著她們狼狽逃竄的背影,心裡若有所失。
差點,她就會出聲製止這一場鬨劇,但片刻以後,她又在思考這件事裡,是否會有更嚴重性的關聯。
因著這一瞬的思緒,她沒有表現出一點能稱讚的舉止。
待跨過朱漆門檻時,兩個小廝對她欠身問好時,她才輕飄飄地問了一句:“那兩個是怎麼回事?”
“五少爺,不知道哪裡來的窮鬼,來葉府門前哭喪呢。”小廝賠著笑說道。
葉潤微微皺眉,嗬氣道:“我看她們孤兒寡母哭得也挺可憐的,以後彆拿棍棒趕人了,好好說話。不然傳出去,我們葉府欺淩弱小的名聲也不好聽。”
小廝先應了聲,就輕言叫苦:“少爺,是二夫人吩咐的。我們也是……”
說著,他們遲疑,也就停了。
葉潤這才淡淡地回道:“既是二娘吩咐的,是我多言了。”
不出聲是最合適的應對,隻是心裡卻沉甸甸地像裝了石頭,那對母女哭泣的樣子像印在葉潤腦子裡,揮不去似的。
葉潤自煩亂著,腳上的步子就愈快了。她心裡難以控製地生出悔意和歉意。但她表麵仍是風輕雲淡的,對著一路向她問好的丫鬟們都溫和地笑了笑。
這般,無疑讓她的心更加疲累了。
當她把雕花木門有氣無力地推開時,原是想立即坐一坐,緩緩的。但一雙眼睛才溜進來,就把自己給怔住了。
舒琅?這是怎麼了?
眼見房裡的一張方桌上早擺滿了各種乾濕果碟,而旁邊正擺著個沉香木桶,裡麵已經把水裝滿了,嫋嫋地冒著熱氣呢。
葉潤唬了一跳,把在門邊迎著自己,笑意盈盈的舒琅瞅了好幾遍。
她印象裡,每次回來,舒琅便會抱怨一番葉府哪哪都不好。
今日,她似乎很是開心。
她驚訝地盯了舒琅的笑好一會,驀覺似有幾分魔力,把自己的心情也抓高了些。
而舒琅這邊,也是盯了葉潤,嘴角漾著,就沒放下過。她笑起來原就溫柔,如今滿心為討出去玩的事,笑得更燦爛,使人看了舒服。
葉潤不禁把回來的煩惱拋在一邊,認真地探索起了眼前反常的人兒。她敏銳地察覺到舒琅含笑的眼裡似有一種打著主意的調皮。
她心覺有趣,表麵佯驚道:“舒姑娘,今天你有開心的事?”
“那自然有啊,因為你今天回得早嘛。”舒琅有求於人,自要把葉潤引來討好。
葉潤微微一怔,這話聽來倒是怪怪的。
其實自她和舒琅攤牌以後,心裡也總有種異樣的彆扭。
甚至她還生了幾分後悔沒有放舒琅離開。以至於她藏在暗處的影子被另一個人拿捏著。在暗處的影子,能藏匿太多,秘密,脆弱,還有惡劣。
可遲早有一天,她擔心舒琅會發現自己其實不值得同情。比如今天,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對母女被亂棍趕走,有良心的人,雖未知全貌,也會出手幫助的。
想到這裡,葉潤又勾起不安和痛苦。
舒琅哪能料到這裡,她的熱情隻增不減,她示意葉潤脫鞋,在對方還茫然時,指著木桶的熱水,笑得諂媚:“葉少爺,你也累了好些天了,我給你打了熱水。”
她兀自說著,還嫌不夠,趁葉潤呆愣時,要把手伸來給人脫靴。
幸虧,葉潤反應過來,急閃身就躲到了一邊,她攢著眉,一雙黑色瞳仁失了幾分顏色。她把自己的靴子護好,擺手道:“舒姑娘,不必了。”
此刻,葉潤儼然像個要被迫的,而舒琅的獻好仿佛成了陷阱似的。
舒琅本不氣的,被這話一引,脾氣也上來了。哼,她何曾給人打過洗腳水,有人不領情就算了,有必要這麼嫌棄嗎。
舒琅惱得隨手拖了一張杌子,斜瞥冷道:“葉潤,你除了不必了,還會說什麼。我給你倒茶,你說不必了,我給你換燈,你說不必了。本來我們都是女子,好好的一張床,你也非要睡躺椅,那我樂得高興,也不怕睡著時放妨礙你了,但給你鋪點被子,你還是說不必了。你要是嫌棄我平日裡隻會胡鬨麻煩,就放我離開唄。”
這通沒頭腦的話,葉潤也是沒料到。她看舒琅胸脯起伏,呼吸還急促,想著舒琅竟真氣了,不由地安撫道:“舒姑娘,我隻是不讓你做丫鬟要做的事罷了,怎麼成了嫌棄。”
舒琅白了一眼,冷笑道:“這不過舉手之勞,怎麼就成了我要做丫鬟的事。還不是我看你可憐,還不是我拿你當朋友。況且,怎麼這些事就得丫鬟來做了,她們就必須給你當牛做馬啊?”
說完,舒琅還順不過氣,索性就把繡鞋脫了,把腳伸進了自己辛苦打來的熱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