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真是舒服，熱水滋滋滋地蕩著腳，如同一雙巧手按著她的腳踝，把她逛了大半日的疲憊掃了一大半。

葉潤先被那句“怎麼這些事就得丫鬟來做了，她們就必須給你當牛做馬”震得腦袋發蒙，後又見舒琅玉瓷般的腳在白汽浮蒙的熱水裡若隱若現，臉上稍稍紅了起來。

她很君子地把頭撇了過去，心裡卻還在想那句話。

舒琅從來都有點孩子氣的，近些日子對葉潤尤其。她心裡既沒平，既起了惡作劇的心，故意地踢了幾腳盆裡的熱水，使那水濺到葉潤身上。

葉潤也不惱，也不頂話，隻微笑地道了個歉，表示是自己冒犯了舒琅的好意。

舒琅本因葉潤的不知好歹惱了，可她故意作弄，葉潤還是溫潤得像拂麵的春風，倒把她的脾氣都輕輕地壓了下去。

她正沒意思呢，忽然想起還有瑤瑤的事呢，臉上就迅速地換起了笑意。變臉之快，恍如京劇裡的，連舒琅自己也覺得好笑。

葉潤一呆，想起剛才情景，就笑著問道：“舒姑娘，你有什麼事要請我幫忙嗎？”

舒琅本欲脫口而出的，但一眼對著葉潤像月光好看又溫柔的眼睛，倒有片刻的失神。

她反應過來，知葉潤一定以為自己是有事相求，便又故意凶道：“我在桌上給你擺了乾果，就是怕你餓了，給你辛苦打了水，就是怕你累了。結果你不領情就罷了，還故意裝模作樣，顯得我要害你似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傷了我的一片自尊！”

葉潤噗嗤打趣道：“那好辦，我明晚給你打熱水，你也拒絕，傷傷我的自尊心。”

“你……”舒琅嘴裡一噎，又道：“這不必，你若答應我一件事，本姑娘就消了對你的氣。”

“什麼事？”葉潤倒也好奇。

舒琅也不好再裝凶，她猛地抓住葉潤的手臂，撒起嬌來道：“葉潤，這些日子，我人也快悶壞了。我想在南溪城玩一遭，好不好嘛。你我既是同陣線的，總不能你能出去玩，讓我一個人無聊吧！”

葉潤感受著手臂忽來的溫軟，怔道：“也是，葉府條條框框，板板正正的，你的性子總會無聊。那我讓喚竹帶你出去走走，她人機敏，出了什麼事，能幫著你。”

“那不必了，我好歹也是個大人了，彆說我一個人，就算帶了個小孩出了葉府，也不會出什麼問題。”舒琅挑著眼，小心地試探。

“小孩？你要帶誰？”葉潤眉毛一皺，猶疑道，“葉府裡的孩子……隻有二嫂的瑤瑤？難道你要帶瑤瑤出去玩？”

葉潤一下子緊張起來，盯著舒琅不放。

“是是是，是瑤瑤。今天我見了她，她非求我帶出去玩。我想小孩子悶在家裡，會悶壞的。”舒琅也沒想到葉潤竟這般聰明，心裡驀地發虛。

“舒姑娘，瑤瑤自有她爹娘管，跟你有什麼關係。”葉潤變了語氣，冷道“你要帶她出去，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你該去問二嫂，而不是我。不然出了什麼事，是誰擔責。為什麼你做事情總不考慮後果。”

葉潤倒不想責備人，而且她也不知舒琅怎麼就與她的侄女關係親密起來，但這無異於自找麻煩，非常愚蠢。

舒琅也聽出了葉潤的責備，她被激到了，不住冷嗬道：“我知道你什麼都顧前顧後，反正也擔不到你頭上。本小姐做事，從不怕擔事。我在家時，就常常偷溜出去玩，從不見什麼麻煩意外的。本來想著和你定了約，所以才問你幾句。你同不同意，那算得了什麼。本小姐想做什麼，與你何乾。”

她既答應了瑤瑤，絕不至於反悔的。

說完，舒琅把雙腳一擦，眼風一甩，徑直就往床邊去，然後把上麵的綢被朝著葉潤用力地扔了過去。

現在是春日裡，這綢被都換成了絲製的薄被，這舒琅的力氣，恰好，不偏不倚地砸了葉潤的頭。

如此，葉潤的頭就被被子完全給遮住了，舒琅想起小環娘曾和自己說過有個蒙被子的小鬼，就抿起嘴，忍著不笑出來，側身往裡一躺。

葉潤忙伸手把被子揭開，她原想再找舒琅談談這事的嚴重性，卻見對方已側了身子，完全不想再搭理自己，也不免生了惱氣，暗暗冷道：“哼，這舒姑娘行事魯莽，和我穩妥謹慎的性子不搭呀。我何必選她呢！”

但她剛作此想，又是情不自禁地自我勸解道：“舒姑娘性子一直率性，況且她在舒家是獨女，更不用在深宅大府小心，還不是你執意留人，現在還怪她，要不要臉呢。”

於是，葉潤思來思去，也覺得這著實隻能怪自己了。

其實葉潤不討厭小孩子，更何況是自己可愛活潑的侄女。但她從沒有與她玩鬨過，也不是她厭惡二房的緣故。她非常顧忌小孩子，以為他們都被賦予了一種難以形容的金貴性。

翌日，葉潤出發錢莊前，便把事情朝喚竹吩咐好了，囑咐她跟著五少奶奶。如果對方要帶著瑤瑤出去，讓她立即來通報自己。

可惜，或者是舒琅太過狡猾，又或者是喚竹不夠儘心。瑤瑤還是被舒琅瞞過了葉府的丫鬟下人們，帶了出去，隨行的還有她的心腹，小環。

小環很是不安，但她一顆心早就和舒琅養得一樣，是最愛熱鬨的。猶豫之下，也就心口不一地和舒琅一起牽了瑤瑤的手，偷偷要從後麵小門裡外出。

守門的見是五少奶奶和小小姐，哪裡還敢多問，就放了過去。

她們原計劃要去看一出戲，再去看一出賽馬，再去逛一遍小吃小攤的。

但事真有意外，舒琅明明也做了丫鬟粗衣打扮，結果還遇到個差點要偷她錢袋的，舒琅哪肯算了，急追上去。

而小環牽著瑤瑤，待在原地。但她一顆心係在小姐身上，不知覺中，瑤瑤竟被彆人扯去了。待小環反應過來，大喊著要拿人，卻挨了個窩心腳。她隻能眼睜睜看見個遮麵大漢把瑤瑤抱進了個路前邊的馬車裡。

小環嚇得沒命，等滿心得意的舒琅追回了錢袋，她抱著舒琅大哭了起來。

完蛋了，瑤瑤被人擄走了！